上午陽光明媚，我在小橋邊看見了一隻瘦小的黃貓，見人不躲閃，只是仰臉咪咪的叫，我蹲下身摸它的脊背，為了示好又撓了撓它的耳朵根，它前肢根部有指甲大小的傷，露出嫩紅的肉，觸目驚心。我想起大一時在樹林里遇到的小黑貓，被安置在小盒子里，身邊有殘食，只是它已吃不下——它的下身潰爛嚴重，蛆蟲鉆來鉆去，綠色的蒼蠅毫不避諱地在它耳朵上爬來爬去，它卻連動一動耳朵的力氣也沒有。我和另外一個同學處死了它。它沒有做過多掙扎，只是前爪扒拉了兩下就死去了。看著這隻小黃貓的傷口，我的心裡泛起一陣陣涼意。最終買了些食物給它吃，我走後它還在草地上引頸望我，黃色的小身體在綠色的草地上，很好看。

下午的試講看起來不錯，我沒有怎么準備，只是將就著逐條逐條分析。而後洪雁老師和其他組員點評，皆說，教態沒問題，內容很豐富，只是一看就知是沒有認真準備。

洪雁老師對我的教態很滿意，連連稱是，教態自如，聲音很美，俱磁性。

我頓時開始得意忘形，呲出牙標誌性地傻笑。

組員說，內容豐富，不過對初二似乎不太適合，倒像是教大學生。

只是洪雁老師極不滿意我居然未曾準備，認為我這么長時間居然做出如此倉促的東西，委實不該。笑言，雖然你的內容很豐富，但可看出你并未做準備，你可不能在真正講課的時候憑著你的底子就這樣沖上去講一氣。

我笑，心裡微微有些好奇，洪雁老師他們眼裡的我，到底是什麽樣的呢。

接著對其他組員說，你們的講課加上秋石的教態和內容，就太完美了。最後臨走時對我重重點頭，你沒有需要特別改進的地方，只是要認真準備，做到更好。

心下很高興，因為對自己有用的技能得到表揚。

課文沒有細看，所以分析課文時也是胡亂猜測，結果是被評價為，比較有新意。赧顏，悄悄告訴組員，實是未曾看內容，所以瞎說的。

昨天早晨聽VOA的時候躺在床上睡著了，收音機滑落一邊，結果是又被魘住……

掙扎起來後心想，活該，誰叫你貪睡。

晚上去給鄭相民上課，相民趴在沙發上睡覺，穿著西裝褲、襯衫，腳上套粉紅色女襪。我暗地裡想，這個小孩身材真是太好了。我等了一會，和可卡玩了一會，終于忍不住把鄭相民叫醒。他迷迷糊糊地四處走，吃巧克力，而後坐在我旁邊，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開頭還是那副死樣子，混混沌沌，清醒過後對我說，不想做中級，要做高級——因為反正也是要考高級的。我於是拿出他姐姐的高級HSK參考書，有意挑了一道非常難的閱讀題。沒想到他做得很好，水平比他姐姐略高，讓我很是驚訝，連連夸贊，他大為高興，笑著說，老師表揚我了，我要好好學習。

當時我實在是心花怒放呵。

他一旦有了興致，就開始找話題聊天，我注意到他今天因為剛醒，本來細長的眼睛居然眼角略略上挑，唔，非常漂亮。

閱讀尚可，到了填空題他便偃旗息鼓，大聲地用他們韓國人招牌式的嘆氣表示厭倦——A~~~XI~怎么那么難！

我笑，畢竟是高級HSK，你以為高級很簡單么，這方面還是你姐姐做得比較好一些，你呢，則是閱讀比你姐姐好。

他摔了筆，說，我還以為我比我姐姐水平高呢。

而後他又問我，有無錄音的考試，我於是翻到口試部分。他興奮起來，說，我口試肯定沒問題的。

HSK高級的口試分兩部分，朗讀篇章，和回答問題。他於是開始讀那篇關於四合院的篇章。對於外國人來說，漢語中的聲調是個難點，鄭相民在聲調上也常常是分不清楚，讀起來怪腔怪調；這篇文章又先後出現“标”、“际”，他一律讀成“示”。一系列錯誤之後我終於忍不住，趴在桌子上笑得死去活來。

而後回答問題，第二道題是，介紹一下你所在的城市。他點頭，大聲說，這個我能說的好！他於是開始說，我在大連的時間比我老師還要長。

我心裡想，他是不是一直自豪于這一點，念念不忘的。

他又說，我在大連的時間和我在首爾的時間差不多，它們沒有什麽大的差別，但是首爾的交通比大連的好，因為首爾人遵守交通……規範，大連人不遵守。

我們這一組的指導老師，是洪雁老師。

今天三四節課集體備課試講，我秉承了自己一貫的風格，對於實習不抵抗不合作，時間快到時方慢吞吞拖著巨大的書包爬上四樓，其他組員都已到了，看見我，笑著對組長說，秋石來了。不一會洪雁老師也到了，看見我，笑盈盈說，秋石來了。

這實在是讓我受寵若驚。

講課其間我一句話也沒說，低頭看《中國語源學史》，語文書丟在一邊，看到一半突然想不起來說文敘里形聲是怎么描述的了，頓時表情痛苦冥思苦想。組長講完，洪雁老師便讓我上去講，我講了幾分鐘便講不下去了，對老師說，老師，我還沒準備喃。洪雁老師笑，你的教案呢？

沒做。

老師笑，只得對我這幾分鐘的講課做點評，末了沖我點點頭，我想你上臺是沒問題的。

呵呵，洪雁老師，我已不記得第一次上講臺是什麽時候，但是，您恐怕不曉得，自我第一次上臺，無論是講課，還是做講座，都是在有意模仿您的講課風格。您恐怕不曉得，您的上課風格對我產生了多大的影響。

大一入學，洪雁老師給我們講現代文學史，即便非常不喜歡張天翼、胡適、湖畔詩社這樣和我無關的東西，也是非常喜歡聽這門課的，因為呵，洪雁老師講課實在太優雅。

怎么說呢，洪雁老師不是一眼的美女，細細看，竟是看不夠的風情，上課時永遠是柔聲細語，不緊不慢，高跟鞋在木質檯子上發出篤篤聲響。不可否認，這樣的講課實在是很迷人。

再後來，自己站在講臺上講課時，總是想起兩個女性老師，王瑩老師，和洪雁老師。王瑩老師的理性和縱橫恣肆，洪雁老師的柔軟和深沉溫暖。

其實，就講課內容來說，這兩位老師的課，我都沒有聽下去多少。洪雁老師講現代文學史，是我非常頭疼的，只是課上聽講，下課鮮少去鉆研；王瑩老師的專業是哲學，專攻帛書易經和老子。大一的時候她講古代文學史先秦卷，我尚且聽下一些，大三的時候講先秦諸子散文，我忙於考研的專業課，竟沒有聽進去多少，偶然去聽了一節課，那節課講孟子不動心章，大為後悔，分明講得十分精彩，為什麽錯過了呢。

講課結束後洪雁老師若有所思，問我，你和大一的時候，變了太多。

教室里俱安靜下來，都望向我，我想一想，撓撓頭，笑，是，大一時候很不成熟。

不是，洪雁老師搖頭，你今天，很沉默，心事重重的。你大一那個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哦！我恍然大悟，我都快不記得了，大一的時候在洪雁老師的課上，總是鬧得雞飛狗跳的。

我低頭，慢吞吞解釋，嗯，老師，考研，壓力很大。其實我很想說，老師，我討厭實習。

洪雁老師高興地對我們說，高日暉老師去北京了，百家講壇。俱驚嘆，啊，什麽時候播放？

早就聽說了，一直未得確證，今天方知，是講儒林外史。

雖然從心底裡不喜歡百家講壇，但是曉得高日暉老師去做講座，還是非常高興。

想起昨天去光伸吃飯，而後上樓碰見高日暉老師和洪雁老師去樓下吃飯——他們常常去光伸吃飯。擁擠的前廳里，個子矮小的高日暉老師從我身邊走過，我的兔子戒指掛到了他的衣襟，他也沒看見我。

學院里對考研學生的視而不見讓我一度以為學院的就業實習制度精彩紛呈所以才顧此失彼為了大局損失考研學生的利益那么我們作為小我自然不能說什麽一心一意成就大我吧。

04級實習時，是漢教暴動。今年輪到我們05級，是文秘暴動，十三個考研的文秘學生集體簽名，最終獲得考研後實習的特權——恐怕李索老師在後面做了不少努力。漢教沒有動靜，我不曉得怎么回事，然而我也不想管了，裝彪誰不會啊，實習的時候裝彪就行。

我相信，裝彪會是最好的選擇，因為實習單位的大爺們會比我們更裝彪。剔除了十三個考研的學生，剩下的幾十個文秘學生被分成幾撥送到實習單位，居然還有七個人找不到實習單位，我暗自覺得好笑，當初還不允許考研的學生研後實習，若是不允許，找不到實習單位的人更多。

實習的第一天問題頻出，例如小豆，他們被送到實習單位後，單位里的人把他們當賊一樣防著，經理嚴詞厲色，說，我只答應你們實習一個星期！一個星期後你們就走人！一行人傻坐著，不曉得該做什麽，更不曉得，副院長常常掛在嘴邊的“國家規定”的一天也不能少的四個星期里，剩下三個星期該做什麽。

大頭他們被分到保稅區的一家化工廠，帶隊的老師不曉得廠址，說好九點進單位，找到十點半才到。進單位後，大頭也未能擺脫百無聊賴的狀態，開了不能上網的破電腦玩紙牌。最後他們這一組因在化工廠工作對身體有害而撤離。

大頭於是想自己找實習單位，副院長竟然不允，說是怕作假。在寢室里聽大頭說起，我覺得好笑，既不讓學生自主選擇，又不為學生找好實習單位，這是什麽道理？

大頭說，副院長在院長辦公室里，臉紅得不行，說，是學生不愿去市內實習，如果愿意的話，肯定早都找好工作單位了。大頭當時顧及副院長面子，沒好意思說出來，市內還有一票同學在待業呢。

大頭又嘆氣，說，唉，李索老師啊……還是向著學生。

李索老師說，我就喜歡學生考研。

再說漢教實習，因為文學院的教學方向的老師只有兩三個，完全不夠分組帶隊，竟將文學院其他方向的老師都拉過來了，我很悲哀地看到，武大哲學博士、復旦文學博士、浙大文學博士后，等等等等，這些在講臺上大講先秦諸子明清小說的教授，現在每個人帶著一組學生給初中課文做教案。

蓋老師在臺上說，啊，實習學校的老師呢，對你們可能會視而不見，甚至沒有好臉色，啊，這是很正常的，不要難過……

如圖，這是我現在的狀態。一點看書的欲望和奮進的勇氣也無。

一旦鬱悶起來，就暴飲暴食。吃掉餅乾、脆果，以及兩瓶果汁。

倚在床上翻書、喝果汁、昏睡。

真想像這小兔子一樣，蜷縮起來、慟哭。

為什麽突然正常的秩序全部被打亂了呢，什麽時候能夠恢復呢。

春秋航班不送機票，只得不辭萬里從大連北端跑到大連南端。校車這幾天往返接送新生家長，我得以蹭車到奧林匹克廣場，只是這樣的班車居然收費，而且晚點，家長頗多怨言，在車上集體怒斥收費的胖女人，說是要告到招辦去，因為剛來的時候招辦說是不收費的。呵，學生家長，真是一個敏感易怒的群體，有時覺得煩人，有時又覺得可愛。

春秋航班實在是考驗我的跋涉能力，到了地方被告知不可劃卡，我哭笑不得，要是我買國際航班的機票，豈不是要帶一捆錢來。所幸不遠處有銀行，於是又在太陽底下移動過去取錢。

回開發區的快軌上，身邊有豐腴的婦人抱著一個雪白的嬰孩，肥肥的小胳膊上串著銀鐲子。婦人抱著嬰孩坐在座位上，我站在旁邊，可看見婦人胸部飽滿的曲綫。嬰孩揪著婦人的衣襟，欲睡不得，煩躁起來，扒掉了自己頭上的小花帽，啼哭起來。婦人噥噥地哄她，哄得她開心了，開始用肉乎乎的小手拽我的挎包。我撮起嘴巴逗她，她抬頭用圓圓的眼睛看我，一個勁地笑。而後她們身邊有了座位，我坐下，把食指給她，她緊緊捏住，好奇地湊近了看我的臉。我當時很絕望地想，她大概是沒有見過月球吧……唉……

晚上和汪老師一起吃飯，她給我講她女兒做豪華遊輪上做海員的故事，只在電影上看過的賭場里發牌坐莊的美女，居然就在身邊。在汪老師家吃飯的時候，是見過她女兒的，皮膚白皙，身段玲瓏，只知她先在新加坡，後來在美國，未想是做那樣帥的工作。去過各種國家，見過各種人群，身懷絕技，羨慕中。如果可以真想去體驗體驗。

再次做噩夢，夢見與一大群人躲避追殺，跑過居民樓，來到大海上，在風浪中游泳，游啊游，鬧鐘響了。在極度驚恐中醒來。

中午午睡時，又做噩夢，這個夢境比任何一次都糟糕，醒來之後恍惚好久。

上午在開發區，目睹國學詐尸。一個個“國學班”，一個個“國學班”的“先生”，一個個口稱“我研究禮記”，一個個用很神秘的口氣對我說“這個處人處事啊，最好看看鬼谷子。”，他們的書柜里擺放著不知道什麽出版社出版的，封面亮晶晶的《論語》，和《演講口才》放在一起。

9月6日，上海。

昨晚頗有些小女人似的憂愁，懷揣心事睡下，於是有噩夢。夢見面目猙獰的女鬼，拿繩子拉我上吊——從記事起，女鬼的形象就常常在夢境里出現——當時極度驚慌，卻竟然還記得大聲念誦多心經。驚醒的時候看錶，四點十八分，快要起床了，於是趕緊蒙頭呼呼大睡。

早晨起來，分外的困，於是早飯後沖了一杯咖啡提神，結果是咖啡杯剛放下自己就倒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不曉得自己喝的是咖啡還是撲爾敏。

半小時後爬起來，咖啡開始起作用，我神采奕奕地做完形填空，現在的情況是，文章無一例外都能看懂了，只是依舊錯得細碎。——總比稀里糊涂地答對好，我比較滿意。

中午的時候大綱和大綱解析到了，拿回去揣摩了一下午，愈發絕望，覺得要看的書ENDLESS。

學校里擠滿了新生家長，給我的感覺是，很兇，像護雛的母鷹。

下午在文科樓自習時室長經過，探頭進來對我呲牙笑，說是要找副院長說實習的事情。走了不一會兒室長就回來了，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說院裡已經同意將考研學生的實習推遲到考研後了。

她進辦公室剛說了實習兩個字，副院長就問她是不是考研的學生，然後說院裡已經同意了。

我呆了一會，看看窗外，覺得有些吃驚，折騰了半年，就這樣解決了？

然而又想起一個問題，那漢教呢？

室長搖搖頭，不知道。

不曉得為什麽，這個答案并未讓我失望——我現在對實習已經失去抵抗的興趣，因為覺得，無論學校如何安排都不會影響到我的複習了。漢教是否和文秘一樣調到考研後實習，對我而言已經不重要。

然而，考研的學生們都曉得，這次是李索老師力排眾議了，否則一向以遵守教條著稱的副院長無論如何也不會鬆口。

室長將這個好消息帶回寢室，俱歡喜。

從憤怒到與我無關——我要感謝李索老師的是，他讓我學會了用另外一種方法抵抗實習。

為了修改那個有一頁錯誤的PDF文件《音韻學教程》，跑了很多冤枉路，拿著楊小孩的書去文科樓掃描，結果昨天店裡的工作人員在幫一個姑娘重裝系統，時間太晚於是我先回去了；第二天再去又在幫兩個姑娘把電腦vista系統改成XP，改了一下午，還沒改好，我只得跑到彩擴店去掃描。

拿著掃描好的圖片回寢室，先用freepic2pdf將圖片轉換成PDF，而後用FoxitPDFPageOrganizer將圖片導入，刪去錯誤的一頁，大功告成。很有成就感。

我的英語閱讀終於趨向正常——看不懂的也會錯得一塌糊涂，這至少說明，蒼天有眼；而看得懂的……好像這段時間還沒遇到過看懂的。

下午去找李索老師問研究生課程的時間，老師辦公室的門大開著，對面副院長辦公室里傳出老師和副院長說話的聲音，我站在一側，聽了一會，是實習的事情。我記起來，楊小孩和流氓今天上午找李索老師說了實習的事情。

院長在這裡扮演尷尬角色，分明是人文學院最高官，實習制度這裡卻掣肘了——他委實管不了，歸副院長管，然而學生相信，他是院長，說話一定能夠管用的。——事實上，李索老師也很少讓學生失望。

副院長仍然是無奈的語氣，院長，真的不行……國家規定……實習……必須……

我一面心不在焉看著墻上掛著的漢語研究所的簡介，一面呵呵笑著，心想，李索老師也許并不是適合做一個領導吧，他常常面對副院長的工作彙報這樣那樣質疑學校的制度，“這還是大學么？”、“那學生怎么辦？”等等。

然而那么多學生尊敬他，喜愛他。他們拿手機拍下李索老師漂亮的豎排繁體黑板板書；他們的眼睛亮亮的，他們說，李索老師的課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