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狗弟十二岁生日

狗弟两岁生日的时候我给它拍过一组照片,刚洗过澡,照片里它被毛雪白蓬松顺滑,瀑布一样从背脊向下流泻,头顶两片厚厚的耳朵露出些许粉色,眼珠子和鼻头都乌溜溜黑,眼睛还有长睫毛。我带它走在路上总被人看,看大白狗!好漂亮!狗弟五官端正,比例协调,不笑时憨厚,笑时甜美。它死后这两年我有时候常想,它这么美,这么完美,我怎么配拥有它在人世的十年?是不是我把那一丛白白的露出粉色耳朵和黑色眼睛鼻头会唧唧叫的香喷喷的云朵,糟践成了躺在黑色塑料袋里,毛上染着黄色尿渍,结着牙石的牙齿全部松动脱落的,最后没能等到我赶回去,眼睛也没能闭上的,一团乱糟糟的破旧玩具?

我想不明白,也不希望想明白,我希望疼痛每时每刻划破我的心脏,把关于狗弟的一切纹在伤口,这样我就不会忘记它,于是这个世界只要我还在,它就还在;我走了,我就可以和它再见面了。

人群中我还是时常突然眼含泪水,偶尔会对着虚空叫狗弟的名字,弟弟。

狗弟生日前两天是狗弟的忌日,朋友说狗弟会来看你。我路过新加坡河看见夕阳时又一次没能忍住眼泪,狗弟在我离开上海去往新加坡前死去的,它没有来过新加坡,它甚至不知道我要去新加坡了,它那时候很老了,眼角下垂,眼神从充满童真变成了充满慈爱。我丢下了它,它怎能找得到我呢。它此刻是化作尘埃,随洋流飘来南洋,进入新加坡河,流淌在我脚下,还是已经进入轮回?

狗弟老了以后,我有次帮它剪后脖颈上打结的毛,我唤它过来,它就过来,我说你坐这里哦,它就坐下——狗弟年岁越长,就越不需要用简单的口令和它沟通,和它用和人一样的口气讲话,它都能听懂——我开始帮它理毛,它就乖乖地低着头露出脖颈,一动不动让我弄,它知道我在做什么并且由着我做——那不是一只狗的自然姿态,倒像个刚上小学开学前让妈妈给自己剪头发的小学生,那是我和它的亲子时光,每每想起就又心酸又温暖,那个片刻时光就像电影AI中人类母亲激活机器人小孩大卫的那个阳光温暖的下午,我每想起都恸哭:一切的爱都终将是悲剧的结局,爱越甚,越会被失去的痛苦反噬。也是从那一刻起我怀疑,狗如果活得足够久,就最终能够获得人类的心智,进入人类社会,但狗的寿命只有十几年,狗用一生在人类社会中学习,与人类相处,逐渐理解了人的语言,接近了人的心智,那时候也接近终点了。这是我从狗弟身上知道的关于这个世界最残酷的事实。

狗弟最后几年和走后的几年我一直在读《自私的基因》。起先觉得用一本书来阐述的假说在第一章《原始汤》里就讲得差不多了,后面无非就是更复杂模型的搭建,颠来倒去无非抖一抖还是第一章的理论。狗弟死后我总想起书的后半部分里反复提及的一个词,altrusim,利他。从这本书的理论延伸开来,爱的本质是利他,利他行为在一定条件下有利于基因自身的存活和后代的延续,因而被保留了下来。我和狗弟都是基因的载体。这令我痛苦不堪的爱与怀念是基因的选择,因而对整个自然界来说,可能并不是什么很伟大的东西,甚至千篇一律到不值一提。这个答案让我好受一些吗?

与此相似的是同理心和同情心。我从小因为同理心而常过于代入因过于代入而痛苦。有时候幻想自己抽离了同理心而存在,变得坚不可摧,但又为幻想出的没有同理心版本的自己感到遗憾——它失去了很多人类世界才有的欢愉——同理心的存在与否大概就是神与人的鸿沟。我知道因同理心导致的我的软肋,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也不愿意失去它,因而轻叹一声接受自己作为普通人的命运。因为我要随时准备好,做一个狗弟希望我成为的人。

第一次看到“做一个你的狗希望你成为的人”这句话时狗弟已经去世一年多了,我想了想,狗弟希望我做它的领头大哥,给它好吃的,带它出去玩,在它被困的时候解救它,迷路的时候找到它。它小时候脚步微跛我都能发现,一个个摸过来找到一个小泡,缝衣针挑掉消毒,睡一觉就恢复了;它感冒了一直流鼻涕,我拿一大把鸡肝冻干拌在稀饭里拌得又香又稠,再拌进去半包小儿感冒灵,稀里呼噜吃下去满满一盆,第二就好了;它食欲和我一样好,一旦一顿饭吃不下我就焦虑,排查原因,有次看它精神萎靡,全身摸遍发现个毛囊溃破,挤出脓后清创消毒,下午就又活蹦乱跳;小时候个头还矮的时候被家门口老狗欺负,咬得又哭又叫,尿了一地,我把它救下来,跟着我抽抽噎噎地回家……

狗弟六岁的时候把它送回爸妈家,我在爸妈家住了几天之后回上海,那是我第一次离开它,但它不知道我那一出门再回来就是好几个月之后。几个月之后我回去看它,它把头拱在我怀里,呜呜咽咽哭了十多分钟,它是个阳光憨厚的狗,从来没有这样哭过,我心里愧疚不已,却也没有办法,狠狠心又回了上海,以后就是每隔几个月回去看它,陪它几天。它还是那个不很犟的性格,逐渐习惯了和我爸妈在一起,它依恋我妈,有时候会偷偷舔她胳膊肘,晚上我妈在厨房里炖肉,它困得要死还眯着眼蹲坐在厨房门口,脑袋一啄一啄。

狗弟在医院里度过了最后一个月,即便虚弱疼痛,每次看到我来,它都会努力抬头,努力摇尾巴。它对我有诸多期盼,我大多辜负了。现在我做成什么样,狗弟也看不到了。

狗是人选择的,它们来到人类垃圾场,人类抱走了它们的幼崽,狗是幼态持续的狼,是人收养的长不大的孩子,是孤独的女娲捏出的自己,故狗未曾辜负过人,人不可以辜负狗。我还留着狗弟被我抱回家后的第一张照片,耳朵还没立起来,是个奶香奶香的足月小狗,还挂着胸背带,怯生生靠在靠枕边上吐着舌头。它呆呆想了一会妈妈,就活络起来,到处玩了。我给它准备了笼子,到晚上睡觉前把它关了进去,它不满地唧唧叫了一会,就蜷卧着睡了。那个笼子后来被我剪掉了上半部分只留了底盘,变成了长大后的它的厕所,而它的这个有要求但不很倔犟的性格伴随了它一生。它想玩的时候像个蛮牛,低着头往前拱,牵着绳子也拉不住,但是真要被拉回来,它捶胸顿足片刻,也就作罢了,心性宽广随和。而它死后我无数次想,真希望它多有主意一些,多犟一些,我就可以多让着他一些,多让它玩它想玩的。狗弟一生太短,我不想它这十年都在被我拽着往回走的时间中度过啊。它疯起来也着实疯,绿化带里遇到野猫它会猛追,毫不犹豫把牵着绳子的我带倒拖行,听到声响又回来看我,我气得打它,它就把耳朵趴在脑袋后面眯起眼睛。

如果能回到那时候,一定随他去玩,一定不去打它,一定多陪它。要是有时光机器多好,我回去每时每刻陪它玩,不把它关在家里,不把它拴起来。

有次出门上班,发现下雨回去拿伞。雨声掩盖了我的脚步,我突发奇想蹑足去看它在我不在家的时候做什么,我一直走到阳台里,发现它靠在阳台墙边睡下了。我心里非常愧疚,它独自在家无事可做,只能睡觉打发时间。我摸摸它的头,它蓦地警醒,抬头看到是我,眼里充满开心,爬起来围着我转。我内心暗想,要多陪它,多给它开心的时间。可是二十多岁的打工人,不是上班就是想着出去玩,哪里愿意分那么多时间遛狗呢?从认识狗弟到狗弟离开,遇到想养宠物的,无论猫狗,我都首先劝退,尤其是大狗,对陪伴时间和生活空间都有要求,如果没有这两者,约等于虐待。

朋友来新加坡生活,我说你可趁年轻多出去交友,年纪越大,交友愈少。小我十岁的她思忖了下,说,我不这么想,有的人和有的事情,年轻时未必能懂,倒是再成熟些才能领会。可能有些朋友,年轻时候还不一定能成为朋友。这番话令我沉思良久,确实有太多珍贵的东西因我年轻而不能好好领会,比如狗弟。我忍不住想如果我晚10年遇到狗弟,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多花时间陪狗弟?气急的时候还会不会揍它?会不会给它吃更健康的饮食让它可以活更久?

可是没遇到过狗弟没经历过和狗弟一起十年的我,晚十年是否就配做狗弟的阿姐了呢?它弄坏家具弄脏地板我可以不去揍它吗?我愿意早晨早起一小时陪它出去玩,晚上放弃柔术,下班回家把时间都交给它吗?

如果我说是,我都答应,老天你可以把我狗弟还给我吗?

消失的池鹭

回合肥,毛哥做东请我们表兄妹四人吃饭,强哥从小身体不好,称病不来。空旷的包房遂只有我和毛哥还有表弟瑞瑞。

新冠历三年,城市呈现一副不振的气象,街上没有什么人,这家号称最贵的海鲜饭店,也没有什么顾客。毛哥是家里的长孙,有子有女,刚刚升任国企在海外事业部的总经理;而我和瑞瑞,一个漂泊在南洋,一个已经成家有孩子,但我总感觉我俩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关注草地里的虫子,好玩的卡牌,对成年人的事情漠不关心。

瑞瑞工作后有一段时间在巢湖边上的电站,那里水草丰茂,有水鸟鱼虾和虫,他经常发照片給我看,调回市内后这些内容就少了,逐渐就只发好看的卡牌。他送了我一副宝可梦卡牌,说是很贵,好几万。我们小时候也这样,交换各自觉得很珍贵的东西。

他说,电站那边现在响应国家光农互补的政策,就是要求光伏电场下面不耽误农业,把湿地全部改成龙虾养殖场,一把药撒下去,鱼全都毒死了,现在水鸟也没了……我想起他以前发给我的站边湿地里的池鹭,呆头呆脑地立在水边,心里一阵刺疼。他们才不管呢,瑞瑞又讲,依旧用他小时候那种懵懂的声音,但我知道他心里和我一样痛。我小时候带他在野地里玩,认识各种树上地里水里的虫子。

毛哥并不以为意,能源行业是国家发展重点,海外开拓也是势在必行。他在国企做新能源,几大洲版图尽数纳入麾下,他说,只要中国一下场,国外那些公司根本拼不过。他知道我是做海外市场,我们前段时间一起在合作,但是最终没做成。

我和瑞瑞陷入沉默,瑞瑞不懂,我也不想说。毛哥见我们不响,又说,不过国外也没什么好的。现在我们这里超市什么都有,我在国外看到的那个火腿,回来就在超市里看到了。我苦笑说,那挺好的。瑞瑞说,那个我也吃不会。

回家以后妈妈听说我在和毛哥合作,很高兴,听说我最终没做成,赶紧说,毛哥现在很厉害,你多抱紧他大腿,转而叹气道,我这辈子是穷命,想跟着毛哥赚钱也不可能啊。意思是让我珍惜这福份。

我想对她说,妈妈,毛哥的父亲,我的舅舅,是外婆四个孩子里唯一的男子,他从小就拥有你们不能拥有的资源,毛哥是吃着性别红利长大的孩子,外婆纵然再一碗水端平,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还是影响决定了你和我大姨(强哥的母亲)小姨(瑞瑞的母亲)你们三个无法获得相同的命运。我们无法责怪这个家族里的谁,毕竟大家都尽力了,我外婆尽力抚养了你们,你们尽力抚养了我们,我们尽力成就了自己,现在各自都有各自的人生,还算可以,也就罢了,吃干的固然好,吃稀的就吃稀的吧,何必要孜孜以求?谁的命比谁的命高贵呢?

但我最终什么也没说,我已经无所谓这些了,我只是想起了瑞瑞发给我的那只池鹭的照片,湿地里的鱼都死光了,那池鹭如今去哪里了呢。

封印的结界

刚搬进来的时候,总在夜晚听见男人的咏叹,简单悠长,混在城市的汽车声中,我却觉出一丝悲凉,起先以为是加冷河对面体育馆的演出节目,后来发现那是楼下清真寺的祷告。我在缓缓的祷告声中吃西瓜,这时候就想起狗弟来。狗弟最后的时间是在澳门路的医院度过。我常常去想那些记忆,但要下笔写就很艰难。

狗弟最后的时间是在澳门路的医院度过。澳门路一度是能让我一想起就不自觉嘴角上扬的路。因为它离沪西清真寺近,一到周五就有巴扎,我记得第一次去的时候,还有几百米就凭借嗅到的隐约烟火气摸到了那里,看着满大街的烤羊肉,高兴得又蹦又跳。后来只要一提起澳门路我就神采飞扬,不厌其烦地和人介绍它每周五的盛况。

狗弟住在澳门路期间,周五也并没有巴扎——因为疫情迟迟不退,巴扎也不能开。我常想狗弟病好了之后,我可以牵它到这里来蹓跶,它肯定也喜欢这里的羊肉香味。狗弟最后也没能走出澳门路。一辆小车载着它离开我身边。我开始回避澳门路。不仅是澳门路,我骑车到澳门路必经的每一条路:横着的武定路、康定路、昌平路、海防路、新丰路、安远路、新会路、长寿路,竖着的昌化路、江宁路、陕西北路、西康路、常德路——我都开始排斥。这些是我每天骑车去澳门路给狗弟送饭的必经之路,我从每天车筐里载着刚煮好的鸡胸肉,充满能量,觉得狗弟一定可以过这一关,到后来的一边骑车一边绝望地掉眼泪骑过这一条条路,到最后我用一个帆布包装着狗弟的骨灰带回家,这段区域像一个巨大的结界,里面是狗弟,外面是我。此后每经过此地,我就陷入巨大的能量黑洞,在悲伤和愧疚中一点点沉没。

后来我意识到这个结界里封印的不是狗弟,是我自己。

那我也无所谓,我无所谓自己困在这悲伤里,因为我根本不想走出来。如果狗弟能好好的,如果狗弟能解脱,如果狗弟能去往快乐的地方,如果……如果……

那个高速的夜晚

我常常回想带狗弟回上海的那个夜晚。狗弟趴在后座虚弱喘息。它虚弱且难过,但目光温和充满信任。其实刚一上车我就接到了我妈的电话,问我狗弟怎么被人从医院接走了。她和我大吵,说我劫走狗弟用来惩罚她。我无暇解释,只希望狗弟得到最好的治疗,毫不犹豫一骑绝尘。狗弟死后脑子里无数次回放高速上奔驰的夜晚,狗弟温驯信任的眼神,在我膝头上留下的温度。如果我那会儿没有接它回上海,而是折返合肥送回医院,让它非常依赖的我妈去照顾,免去它舟车劳顿、在陌生的病房瓷砖地板上躺数周,它是不是就不会死?我是不是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导致了狗弟的死?

蛛丝

我做梦梦见狗弟,它走后我第二次梦见它。我梦见它没有死,我有一次机会把它从胰腺炎的猛烈炮火攻击中救下来。我小心翼翼,岂料它看见我兴奋狂奔,一如小时候,精力充沛不知疲倦。我揪心起来,怕病重的它心脏受不了。我喊它,狗弟,狗弟!果然它一头栽倒,像失速货车,头抢地,身体翻过去,仰面倒下。我冲上去为它做CPR,牢记一分钟130次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做得飞快,狗弟的身体很快就硬了。

我醒来后眼泪流个不停,掉进头发里,湿冷一片。我一般不叫狗弟“狗弟”,狗弟是第三人称,我和别人提起它时用的名字,我对它直呼往往是“弟弟”。梦里我叫它“狗弟”,大约是因为梦外我对别人提起的比我叫它的多了。我想起它死去那天,我对医生说请让我和它呆一会。医生们都走了之后我对着它冰冷的身体喊,弟弟,弟弟。不是我相信它能听见,而是我没机会再这么叫它了。我性格乖戾,唯独叫“弟弟”的时候,全身心都是温柔的。那是我唯一愿意付出全部温柔的词。

我一个人的时候常想起狗弟,想着想着眼泪就糊一脸。我兀自对着虚空叫,弟弟,弟弟。生怕时间太久,这联系就像风中的蛛丝慢慢被扯断。和它的联系如果需要思念和回忆的痛苦来维系,我也愿意。

鸟最多的天气

眼看着路边的玉米每天都在变高,今早我和早班司机说起的时候早班司机略紧张且羞赧,说家里今年玉米吃完了——以前提起过要给我带玉米吃。我没忍住笑了,把话题岔开了。

我们慢慢得出结论:湿度较大(譬如刚下过雨)且没什么日晒的天气,鸟最多。刚说话间路过一片刚翻过的地,几十只白鹭鸶密密麻麻地立在地里吃早饭。

到了办公室在网上搜索南汇的鸟类。购《南汇鸟类图集》一本。

来这里两个月了,读完两本书,认识了白鹭鸶、牛背鹭、一种翅膀下白色的鸟,还有诸多雀子。

苍白的语言

辛可久正在看《鸟人》,Riggan在纽约市空中御风而行,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快乐和决绝。这时电话进来,听筒里传来姨娘上气不接下气的哭骂,你妈在单位里要寻死,她不想活了,我现在正在打车去看她的路上,你知道吗,打车啊!姨娘把打车两个字咬得很重。

辛可久的几个姨娘一辈子节衣缩食,把打出租车看做罪恶。辛可久没有说话,姨娘继续哭叫,痛陈辛可久白眼狼,忘恩负义。

辛可久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在姨娘的嚎啕中挂断了电话。包括妈妈在内,辛可久外婆的几个女儿都是一副让辛可久厌烦得咬牙切齿的性格——胆小懦弱,无计可施的时候只会尖叫哭闹。

妈妈寻死觅活,因为辛可久不久前向她出柜。任凭辛可久如何劝说,妈妈只是不能接受,不认他这个儿子。辛可久也就不再费劲,呆在上海与男友过年。

难得的假期,辛可久和男友在出租屋里做饭,养花。男友买了水仙,过年期间全部开了。白天男友敲代码,辛可久帮他debug。倒也清静得很。

电话挂断之后,男友从卧室到阳台看他,问他怎么了。辛可久想了半天,最终摇摇头。男友知道辛可久的脾气,如果不想说就绝对问不出。男友看着辛可久苦闷的样子,搓了搓他的头。

辛可久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堵了一块很大的石头,挥之不去。这种悲苦也没有办法想任何人诉说,辛可久不知道如何开口,也不知道向谁开口。

太多太多眼泪,任何语言都只能削弱它们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