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暈染開的時候騎車回宿舍,相輝堂前寂寂寥寥,亮著兩盞青色燈,肅肅然水杉立在草坪兩旁,夾竹桃花朵掩藏在深色葉片中間,看不真切。騎過這一片清爽的靜謐的時候突然相輝堂里傳出柔靡的女聲。復旦復旦旦復旦,巍巍學府文章煥,學術獨立思想自由,政羅教網無羈絆。
不同於官方版校歌的大氣,劣質音響讓聲音多少有些像KTV里傳出來的,但不同於官方校歌的娓娓的嗓音獨唱還是讓我有些莫名地感動了。一年來第一次聽到校歌沒有想睡覺(因為一直把校歌存在手機做鬧鈴用)。
夜色暈染開的時候騎車回宿舍,相輝堂前寂寂寥寥,亮著兩盞青色燈,肅肅然水杉立在草坪兩旁,夾竹桃花朵掩藏在深色葉片中間,看不真切。騎過這一片清爽的靜謐的時候突然相輝堂里傳出柔靡的女聲。復旦復旦旦復旦,巍巍學府文章煥,學術獨立思想自由,政羅教網無羈絆。
不同於官方版校歌的大氣,劣質音響讓聲音多少有些像KTV里傳出來的,但不同於官方校歌的娓娓的嗓音獨唱還是讓我有些莫名地感動了。一年來第一次聽到校歌沒有想睡覺(因為一直把校歌存在手機做鬧鈴用)。
《扶桑》令我驚愕,嚴歌苓成功地讓我根本沒有猜到、甚至沒有懷疑到她設下的局。——這是我一直以來孜孜以求,卻難以達到的。我總是忍不住在挖的坑上欲蓋彌彰地蓋很多土,形成一個醜陋的大土包,也許讓人看不出痕跡,卻也變得面目可憎起來。而嚴則是看起來漫不經心的沃野千里,實則被千軍萬馬精心並且轟轟烈烈踩踏而過。就好比鴨子,水面上身體紋絲不動,水下的鴨掌卻是全力撥動以提供前進動力的。
然而《扶桑》給予我最多還是難過,不僅僅為一百年前同胞所受的苦難,而是冥冥中感覺到百年前的衝突、齟齬正在重演,在上海灘、十裡洋場。小說中舉起的驅逐中國人、禁止留辮子挑擔子、漢語是難聽的語言等牌子,恰讓我想起在某處看見,令我心驚的號呼,殺光硬盤。
那時我感到戰慄、驚恐,以及難過。j我站在硬盤的角度上考慮過,站在上海人的角度上考慮過,其實兩邊都很不好受。一個是家園,一個是平等。
當然,你知道的,我始終不喜歡嚴歌苓對舊金山華人的辮子的特寫,你知道的,我非常不喜歡。我有時候很想忍不住廢書嚎啕,這不是,這不是中國人。
上午很熱,但還是不想坐在資料室里,空調打得很低,皮膚一層層起栗,若吃得不好肚子也會作怪。然而最終耐不得走廊上的熱,乖乖回資料室看書。我其實是貪涼的人,而現在愈發不願貪涼,因為終於曉得,熱的時候不一定涼就是舒服的。最喜歡滿頭大汗地跑進冷氣開放的室內大口喝熱茶。上月與織女逛法租界,從徐光啟公園那邊一路走到宜山路上的維吾爾餐廳。伊在上海天文臺讀研時聽新疆的朋友說起這家新疆菜比較正點,卻從來沒去過。氣溫三十六七度,兩個剛出籠還在冒熱氣的包子一頭闖進頗有一千零一夜格調的小餐館,大口啜大麥茶,頓覺毛孔霍然敞開,鬱積在體內的熱氣蓬蓬地蒸出來。我由是就想到小時候家住鮮奶加工廠南邊,鍋爐房與門庭只有一牆之隔,鍋爐放出大量蒸汽,並且發出巨大響聲的時候阿婆就告訴我說是“大奶潽了”,而後我的整個幼年幾乎都會隨著鍋爐定期放氣而貫穿這樣一句無邪的大喊,大奶潽了。
就好比滿頭大汗的運動員跑步時,若熱心的觀眾上前澆冷水為其降溫,則是好心辦了壞事。體錶遇冷收縮毛孔,體內熱氣反而不容易發散,不利散熱。既然明白這個道理,冷飲對貪涼的我而言也就失去魅力。更何況,女孩子吃冷食總歸是有壞處的。
中午鎖櫃子的時候回頭瞥見外面行人沒有打傘,就缺心眼地認為沒有太陽,也不必帶傘。騎車騎到四教看見地上洇漫大片水漬,恍然知道也許上午下雨了。想到傘鎖在千里之外圖書館的小櫃子里,不由一陣惡寒。所幸宿舍里傘多,下午雨下得很大,隨便拿了一把小藍傘就出門了。
如傾如倒,如花撒,如山洪。總之我走得很不痛快,人字拖在腳底很不配合地滑來滑去,發出不高雅的吧唧吧唧的聲音。走到北區門口的時候發現一隻拇指粗的蝸牛在大雨里趕路。於是老毛病復發,撐著傘抱著包在地上玩它,戳它的觸角,撥弄它的殼子,在它面前放一塊小石子。而後又心生憐憫,心想爬到路上被人踩死未為悲慘,於是撥弄它讓它回屋裡廂,我幫它搬到角落里去。未想它戀上我放在它面前的那塊小石子,居然盤附於上,死活不願撒手,我只得放手。站起身的時候發現裙子濕透,大為沮喪,回宿舍換衣裳。如此耽擱 了半小時。
下午花四個小時看完嚴歌苓的《一個女人的史詩》,心想這真不像嚴歌苓的作風。但看到歐陽雪形容她媽媽穿得像大貓咪、藍色的玉米。又忍不住笑得令旁人側目,心想這還是嚴歌苓,像穗子那樣古靈精怪的嚴歌苓。嚴歌苓最早吸引我是因為戳到我的軟肋,我對老人有天生的憐憫。而偏偏陳忠和在介紹嚴歌苓時,詳細介紹的是《少女小漁》。清麗帶點少女起氣息的文字,很跳躍,帶甜香。小漁對老頭施與的同情自然喚起我的同情。後來她的小說看了一些,卻始終也沒有找到《少女小漁》。但還是總記得《老人魚》、《黑影》里穗子的外公。當然還記得《士兵與狗》。最開始喜歡《白蛇》,是我從來沒有領略過的風味,很新鮮,沒有一點不舒服的感覺。而後看到《拖鞋大隊》,同樣涉及性別,然而更加刺痛和悲涼。而後看到嚴歌苓在《一個女人的史詩》裏面提及,文革十年,民族受傷,國家受害,然而給了文學家無數的素材,一直延伸到幾十年幾百年,仍舊會是文學家、社會學家、心理學家等的取之不盡的材料。看到嚴筆下文革右派的兒女們在紙上無邪又邪惡地跳躍,又想到鐵凝的《大浴女》,三個飢餓的小女孩搜羅家裡的食材自己做東西吃,最愛吃的菜是“鮮奶滾雪球”。而後二三十年後當中真有一人,開了菜館。嚴屢屢寫到西藏,又會想到畢淑敏。她也會寫西藏駐兵題材、文工團題材的小說。和作為心理醫生的畢淑敏不同,嚴好像更接近人的內心世界,喜愛赤裸裸描寫邪惡,連小孩也不放過。而畢淑敏則更手下留情,十分樂於表現積極的一面,更加悲天憫人。回來看了一集翻拍成電視劇的《一個女人的史詩》。雖然已有心理準備,但瞪著大眼睛,已經生出老相的趙薇穿一身海軍校服,扎兩條小辮兒出現在鏡頭里的時候,我還是脊背上伸出了毛來。
南區夜市開得比北區黑料早整整四個小時,挎小包沿著煙味繚繞的小攤走過去,西安肉夾饃,韓國肉卷,武漢鴨頸,燒烤,炒麵。繽紛的氣味撲過來就黏在頭髮上,然原本就蓬亂的頭髮更加心情愉快地糾結起來,甩也甩不脫,怎麼也甩不脫。
去薩拉斌吃意面。坐在門邊,對著對面的來伊份發呆。意面漲價了,味道也沒有好許多,只是比北區二樓的“意面”好吃一些。我由是追思合肥市府廣場上香港美食的意面,是焗出來的,不是燴出來的,芝士還有肉醬濃濃地堆了一層,意面本身也是軟而不爛的,帶著無盡的嬌媚和悱惻,不似這邊的意面,太過生脆,反而就不解風情了。
給老師們發去短信、郵件。晚上給院長打了電話。
院長那邊很吵,一定是在吃飯。慣常的笑聲和慈祥的聲音。伊叫我沒事回大連玩玩。我有些愧疚道,這一年沒讀什麽書,也未成氣候,還是等混出頭了再回來。院長於是說,書要讀,只是到我這裡來,從來不需要什麽混出頭。
心裡堵塞了很多話,想哭,想訴說,只是不知從何說起,電話里也說不清,院長也不需要知道,成長是一個人的事情。只是,只是,我知道院長是會告訴我正確的方向的。
我總記得畢業前三位老師的寄語。院長自不必說,諄諄地說了許多,讀書、隱忍,他就坐在堆放著大部頭的辦公桌後面,背後有陽光。
洪雁老師則真誠地對我說,秋石,不管你將來走到哪裡,我希望我們不要斷了聯繫。
王瑩老師說,秋石,你終於修成正果。
我感謝這兩位女性,教給我柔軟的才情和睿智的思辨,教給我屬於女性特有的知性和獨立個性。即便在我走出去很遠很遠,我還是會站在講臺上,轉身的一瞬間想到這兩位著裙裝的教師,高跟鞋踩在木階上篤篤的聲響。
到浦東的東方藝術中心的時候已然遲到,如果不是胖胖堅持吃完了一碗燒牛肉飯又要一碗芝士肥牛拉麵之後,還在二號線中山公園站的DQ門口可憐兮兮地要吃抹茶冰欺凌的話。
進場的時候已開演近二十分鐘,劇情正發展到圖上這段情節。音樂很有日本人的曲風(後來查了一下,作曲是日本作曲家服部隆之),相對於舞蹈來說,我更傾向於聽背景音樂,呵呵。
只是貴妃的裙子總要側面開衩,露出一條大白腿,好怪異。
買了兩隻小烏龜(音句)。滿足心願,一隻叫蜾,一隻叫蠃。
買回來時蠃蠃狀態就不好,斷了一個手指頭,很萎靡。當天夜裡死掉了。早晨起來看,很傷心,把僵硬的小蠃蠃放在吃喜糖剩下的小金色盒子里,埋在宿舍樓旁邊灌木下面。
各么,蜾蜾現在就是蜾蠃了。伊吃得很多,總是氣憤地爬來爬去,四條爪子非常有勁,脖頸一鼓一鼓。
在樹影斑駁的上師大林蔭道,和流氓兔一起朝裡走,我幫流氓兔講,你看,地上好多圈圈。
這兩天是國際音標會議。覥顏與湯姆流氓兔他們去旁聽,看到牛人N多。潘、鄭張、江、瞿、朱,當然還看見了很萌很萌的方言老斯。
遇見囧事兩樁。我帶了江的書過去,席間坐在江的背後,會上討論激烈,江突然回頭,問我借去他的書,歘歘歘翻到某頁,與瞿說,國際語音協會是給音標排了序的!你看,XXX頁,是輔音,XXX頁,是元音……
流氓兔驚恐問我,他沒回過頭,怎麼知道你有書。我也驚恐答道,他後腦勺有眼睛。
課後又想做一些無聊事情,譬如攜書去找江要簽名。彼時江亟待解決煙癮,說過一會。我有事要走,就想第二天再要也無妨。於是離開,第二天茶歇時間里江突然回頭,問我,昨天是你找我要簽名嗎。我很感動,幾欲落淚,很苦楚地說,對不起老師,我今天書忘帶了。
另有一樁事體。我坐在速記員旁邊,旁邊的美女速記員在玩打磚塊。這時某大牛急匆匆過來,找速記員要紙,美女速記員非常殷勤,歘地撕下一張便箋紙。大牛很囧地說,我肚子壞了……
兩位速記員又匆忙翻包,翻來翻去無結果,大牛只得說,算了算了,就要走。我實在不忍看我景仰已久的大牛拿著便箋紙去衛生間,從包裡掏出一包未拆的紙巾遞過去。
結果他揣在兜裡急匆匆地走了。不留下一片雲彩。我頓時後悔,應該抽出兩張給他,給自己留幾張的……
奶奶給我的金龍驅風油,很好用,驅蚊止癢效果都明顯。一小瓶可以用很久。後來快要用完了,還剩下小半瓶丟在北京,頓足扼腕,救之不及,回家找奶奶討要。奶奶說,大陸沒有,這是香港的公司在廟裡做的功德。回身去佛堂尋,好容易尋得一瓶,送給我,說,若早些時候要,還有許多,如今都沒了。
內有風格很南洋的說明書,行楷、花邊,豎排繁體,各種文字。密密麻麻寫了成份功能一類,與大陸藥品說明書無異,然而最後一行有附注。上書:
貧病患者與老弱傷殘人士,見癥免費贈送施用,分文不取,以求普救大眾、功德無量。
這行小字令我愕然失語。想一想,也無甚可說,這是我自己沒想到、別人想到了的——心裡須常常記掛著別人。
我以前只聽說“普渡”,未聞“普救”。佛教或許是將痛苦看做痛苦的。
牙齦腫脹令我不安,晚上在漱口水的安撫之下它流了血,我也不明白這次智齒引發的牙齦腫痛怎會如此洶湧來襲,滿口薄荷與血腥味交織。
我在上海。
終於吃到認真做並且用心做了的食堂伙食,很是感懷。心中有點偏頗地認為,北師大的食堂做菜只負責燒熟,不管色香味,而復旦的食堂是真正在“做菜”。中午吃了大排,和炒得口感非常鮮脆火爆的娃娃菜。兩個字來形容午飯的感受,就是饜足。
驀然驚覺,和豬、猴子的世界開始偏離。她們聊時裝、皮包、Itouch。我不明白為何她們總是對我不以為意的東西發出長時間的驚訝,例如我的品位,例如我的身材,例如我的婚姻。而我更不明白為何自己開始斤斤計較。
戇戇沒有了,也許和小仔是一樣的結果。我走在奶奶家的樓梯道裡,強迫自己不流淚。對小仔是長時間綿延不絕的想念,對戇戇是深刻的愧疚。如果不是我們,它可能會在上海某戶人家里過著溫暖香甜的生活。
我再也看不到它,就像小仔一樣。它們都只留給我照片若干。
後來呢?後來是,激烈的爭吵。暴戾的嘶吼。強迫自己咽下的淚水。
這座城市值得我留戀的愈發少了,每一處都生長劃破我肌膚的荊棘。可我還是得活著走出去,這片瘴氣密佈的叢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