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關語言習得

事情要從十二三年前說起。五年級的小蛐蛐坐在媽媽自行車後座上,忽然發覺近幾周來自己的咽喉好像有點不受控制。就是在想咽口水的時候,喉嚨好像使不上勁。再過幾周又驚恐地發現,自己開始口吃了。
這一口吃伴隨小蛐蛐八年,從十歲,到十八歲,其中紛繁雜亂的頭緒自不必說,十八歲後偶然有一天發現自己解脫了,心情也並不輕鬆。因為若干年前某一天,知道自己這個不請自來的口吃,和天生的左撇子竟然有莫大關聯。
神經外科醫生保羅·布羅卡(對,你沒聽錯,就是“布羅卡氏區”的布羅卡),他認為腦部技能運用方面,左撇子是右撇子的鏡面影像,也就是說——是反過來的。
這個理論很吸引人,以至於人們一度以為我們左撇子的心臟也是在右邊的。這當然從解剖學就否定了,但大腦運行機制確實和左右手有密切關係。
關於這一點,我沒有找到有力佐證,但想到若干年前看的一篇文章,是說一般人左耳對音樂的感受能力超過右耳,而受過訓練的音樂家剛好相反。
我們知道,左腦負責語言、數位、邏輯以及種種分析性功能,而右腦則支配音樂、藝術類的活動。換句話說左腦是理科生,右腦是文科生。所以我猜測,受過訓練的音樂家將音符化解成了符號性的東西。而據我所知,左撇子的聽力也是和一般人相反的。
如果這還不足以證明左撇子大腦和右撇子成鏡面影響,也許我本人的例子可以做一個補充,就是不僅僅我習慣性使用左手,我還習慣性使用左腿,左腿力量也比右腿力量強一些,這表現在包括踢毽子、踢球等各種活動中。
所以我想,普通人左腦中的布羅卡氏區、韋尼克氏區(甚至現在流行的布羅德曼區理論),大概都正好與左撇子相反。
這就解決了我長久以來的一個疑問,如果左撇子和右撇子大腦運行機制相同,那麼我作為一個左撇子,為何還有如此優秀的語言表達能力(不謙虛地說,從小語文成績在班裡、在學校就所向披靡)。
這裡要說到關於布羅卡氏區、韋尼克氏區。神經語言學家認為,布羅卡氏區負責把語言映射轉化成語音,而韋尼克氏區的功能則是把語音轉化成語言的映射。聽到對方說話然後用語言回答的過程可能是:
1.  聽覺衝動傳至聽覺區,產生聽覺;
2.  聽覺區與韋尼克區聯繫,理解問話的含義;
3.  經過聯絡區的分析、綜合,將資訊傳送到運動性語言中樞;
4.  運動性語言中樞通過與頭面部有關皮質的聯繫,控制唇、舌、喉肌的運動形成語言,回答問題
注:運動性語言中樞,即布羅卡氏區的一部分。
這裡有必要說明的是,目前來講,人們一般認為大腦中負責語言的區域比傳統的布羅卡氏區、韋尼克氏區要大一些。不過這不重要,因為我們不是神經外科專業。
這裡比較重要的一點是,我們都知道,人一生當中學習語言的黃金階段是一歲半到六歲半。這並非是我們常說的“小孩記憶力都好”,而是因為語言學習的本能只存在於一歲半到六歲半這段時間內。因為小小的人腦卻是消耗能量巨大的東西,要消耗掉人體四分之一的能量,原始人類的小孩長大後不需要考CET考雅思考託福,所以學會母語之後,這種本能就不再有用,與其留著消耗能量,不如讓其衰退。這就是我們為什麼在幼年時期各個是語言天才時間一過就變成白癡,面對一堆雅思託福淚流滿面。
這裡有個佐證,有個小孩從小不會說話,被醫生診斷為智障,悲催的是,到了三十一歲,才有人發現她是聾的。後來她配了助聽器,學會了很多東西,但就是學不會語法。
類似的證據很多,和世界各地經常報導的狼孩、豬孩類似,他們一旦錯過語言學習時期,就再也無法像別人一樣擁有好像是“與生俱來”的語言能力。
 
在這裡還有必要提一下Foxp2基因。提到Foxp2基因之前,還要順便提一個插曲,在筆者參加的一個研習方言的小圈子裡,一個方言牛人曾嘲我是沒有母語的人。因為我已忘記我的合肥方言,作為第二語言的大連方言也快要忘記,作為第“三”語言的上海方言還正在雛形中。而普通話自然不能作為我的母語。這是悲涼的事情,儘管合肥話隸屬北方方言江淮次方言,有降調較多,不如南方方言好聽、有古意,但畢竟也是數萬年來的層層累積,是我的母語。不過後來我又發現又這麼一種人,天生是沒有母語的。就是SLI(specific language impairment)患者。這種病症比較悲慘,雖然患者心智、聽力乃至發音都正常,但天生說話緩慢、吐字不清、語法錯誤連篇。
SLI是由基因決定的疾病,SLI患者的Foxp2基因有了毛病,Foxp2基因,全稱是Forkhead box p2。這個基因在很多動物身上都有,人類的Foxp2基因和大猩猩的只有非常微小的差別,但這微小的差別足以造成天壤之別,這種基因的作用,就是構造一個如簧巧舌,和語法天才的大腦。
其實我們每個衰退了語言學習本能還在每天備戰英語的可憐人,跟SLI也差不多。只是SLI無論年齡大小,都失去這種能力。
所以我們知道,為什麼兒童的語言能力是我們這些秉燭夜戰的人們所不能比的。
wug測試(wug test)是檢驗小孩語法能力的一個好方法:給小孩看一張圖,畫著一個小雞一樣的動物,告訴他/她,這是一個“wug”,然後再給他看另一張有兩個動物的圖,問小孩這是兩個什麼東西。講英語的四歲小孩會回答“wugs”,這證明小孩不是鸚鵡學舌(“wug”是生造的字,小孩不可能聽過別人說“wugs”),而是真正掌握了“複數後面加S”的語法規則。
這是人與動物的根本區別,動物也許會學會詞彙,但永遠學不會語法。這裡要說到一個大名鼎鼎的猩猩擰姆猩斯基,是的,你沒聽錯,它的名字就來自於我們尊敬的喬姆斯基。他學過美國手語;還有倭黑猩猩康吉,會用畫有符號的塑膠卡片和科學家交流,以及一直非洲灰鸚鵡,他會說150個單詞,能叫出50個東西的名字。
申小龍的《語言學綱要》裡舉過猩猩的例子,認為猩猩具有一定能“語言”能力,例如名詞性符號概括、動詞性符號概括、符號義引申、符號創制、符號位移、符號組合等能力。但即便是這樣,動物的這種能力,和人類的語言能力也是有根本區別的。具體區別已由上文關於生理機制的部分闡述清楚。
 
所以我個人認為人類與動物的區別在於“語法”,而語法即思維,這也是為什麼兒童在詞彙學習上未必比得上大人,但學習語法比大人快很多。這個時候我就萬分同情SLI以及那些因各種腦損傷而失語的患者,思維是世界上最美麗的花朵,而他們的大腦裡是莽莽草原。我很想知道他們是如何思維的。就像我很想知道一個成年之後到第二語言的環境裡生活幾十年的仲介語使用者,他們的思維是母語,還是第二語言。
這裡就又要說到皮欽語和克裡奧爾語。如果說皮欽語是一種半人造的、缺乏語法的語言的話,那麼克裡奧爾語可以說是皮欽語的孩子,繼承了亂七八糟的詞彙,和天賦的語言本能。即克裡奧爾語基本上可以說是洋涇浜語言使用者的小孩,他們在一歲到六歲之間自己總結出了屬於自己的語法,就成了成熟的克里爾奧爾語。
當然,我們知道,還有人造語,諸如“愛斯不難讀”,甚至還有納美語之類的,創造語法真是一件難事,人們如何站在自己的思維上創造另一種思維?最近看了一篇文章,名字就很有意思,叫做《天下第一句:要有光》,這篇文章很短,我且摘下來:
 
瑞典語言學家及非洲語言專家簡森(Tore Janson)在他的《說話:語言簡史》(Speak: A Short Historyof Language,2002年)中提到這麼一個現象,作為解釋世界由來的權威之一的《聖經》,沒有提到語言是怎麼來的,亞當生來就會說話,給動植物起了名字。在亞當之前,只有一個東西會說話,那就是神自己。
神說:“要有光。”。。。神說:“諸水之間要有空氣,將水分為上下。”。。。神說。。。(《聖經·創世紀》)
簡森提到的現象透露給我們一個資訊,那就是,語言之於人類已經到了多麼分不可分、想不可想的地步,以至於當年編寫《聖經》的人們千慮一疏,竟然忘記讓神來創造語言了。
從另一個角度看,這也是創神者們用以區分人類和動物的標準。人天生會說話,跟上帝一樣,動物不會說話。人類之謂人類,在於會說話。這不僅是創神者們的觀點,也是很多人類學家及語言學家的觀點。自從人類掌握語言能力之後,就離開了動物,開始了人類自己的歷史。
可是,到了伊甸園裡,情況又不同了。原來蛇蠍也會說話,而且蛇蠍說的是人話,否則夏娃是聽不懂的。如果夏娃沒聽懂,也就不會有我們這些生來要受苦受難的眾生了。
換個角度看,也可以說,最初的人話和動物的語言沒什麼區別。推而理之,上帝說的也是人話,或跟動物類似的話。
這樣一推理,原來上帝、人祖、動物說一種語言,大家其實沒有多大區別,因為《聖經·創世紀》沒有提到翻譯現象,大家都是當面直說,頂多是神躲在暗處說話,不打照面而已。這件“事實”,卻從來沒有被信神的人類學家或語言學家引述過。因為它所揭示的是,人之為人,與語言無關。人能說的,動物也能說。甚至在語言方面,連上帝都沒有什麼特殊的,上帝能說的,人和動物都能說。
神說:“要有光。”
這話,人還聽得懂,但動物怎樣也是聽不懂了。這是一個有力的證據,證明達爾文的進化論是錯誤的,起碼在語言方面不能應用達爾文的進化論,因為動物的語言能力明顯不如當初了。就是打死蛇蠍,他們也不會說一句人話了。
語言能力的退化,對動物來說,是件很值得悲哀的事。不過,這也只是人以為值得悲哀。作為整個動物這個群體來說,也許無所謂。也許他們不以為是退化,反而以為是進化,因為他們早已掌握了他們自己的語言,人類聽不懂了。這也許是件快事。有時就發現說其他語言的人在大庭廣眾中一起用別人聽不懂的話竊竊私語,就有一種很享受的優越感。
上帝出現在《聖經》裡之前是否會說話,說了什麼,《聖經》沒記載或描述,我們無從知道。既然“要有光”是神在開天闢地之初的話,按照中國人歷來喜歡標榜天下第一的習慣,這句話實該被封為“天下第一句”。不過,這個天下比我們自以為的天下要大許多。
 
看到這裡我忍不住嘲笑一下,啊,原來這傳說中的天下第一句,竟然還是個無主句。眾所周知,我最愛無主句。
但這裡緊接著又衍伸出兩個疑問,第一是人類如何站在語言之上研究語言。這實在太難了,因為人們的世界歸根結底是語言的世界,人們無法穿越語言去觸摸世界。每個人的世界都在他接受語言的概念的時候就悄悄建立起來了。第二個問題是,啊,終於要回到我目前的專業了——第二語言習得者,如何在沒有語言學習本能的説明順利習得第二語言,像兒童那樣?還有就是,因為外語學習越來越重要,人類最終會不會進化出永不退化的語言學習本能呢?
而我的觀點是,即便語言學習本能消失,但作為人類,我們仍然具有無可匹敵的符號創造、辨識能力,以及對規律的歸納、演繹能力,運用這種能力,我們或可彌補語言本能衰退的損失。這也是為什麼仍舊存在大量成年的優秀二語習得者。
還有就是,我覺得,語言能力和符號辨識、創造能力以及對規律的歸納演繹能力並非是有截然的分界線的,他們之間或許有著相融共通之處。就如雖然我們脫離語言就無法思考,但是我們仍然能夠去享受語言無法表達的音樂、藝術,他們也是一種類似“語言”的符號,用來溝通世界與心靈,而顯而易見的,他們不是語言。當然,我也不確定,這種非語言符號的感受能力,在語言學習本能衰退之後,他們是否也同時衰退,如果答案是肯定的,我只能說,我們對布羅卡氏區和韋尼克氏區的理解僅僅局限在了語言方面。又或者說,是否我們對語言的概念太過狹隘。我們是否可以將一切思維都視為語言,將一切思維方式都視為語法?就像電腦有電腦的語言,數學家有數學的思維。
大概事實也是如此樂觀的,否則我們這些已經成年的二語習得者學習起第二語言來,未免太過希望渺茫。

酣然

下午大雨滂沱,雷霆轟隆不絕。灰色的天驀然亮幾亮,緊接著滾來撕裂天極一樣的雷聲,一切的一切都在狂風和暴雨中傾伏和發抖,雨水席捲涼風直撲凉臺,酣暢淋漓。

對面樓搬家的畢業生在雨中狂奔,兩個已經跑到樓下躲雨,看另外一個在大雨里鎖車,嘎嘎笑著。大概很久未曾這樣快意地淋雨,像是一種不計後果的但也歡樂至極的墮落。

若是夜裡下這樣的雨,實在是再好不過,開窗開門,涼風夾雨星穿堂入室,吹乾一身濕淋淋汗水,伴著烈烈雷聲入眠,實在是可望不可即的境界了。

遺憾的是,雨後仍舊是熱,夜色像是花灑,灑下來的小雨,竟然是溫熱的。

唉,叫我如何入眠,每晚像炒菜一樣,在床上翻來翻去,直到三更。電扇晝夜不停,身下涼席濡濕黏著,叫人難安。

補記

這兩天都處於沒有頭緒的忙亂之中。

首先是大毳自蘇州來,給我帶來蝴蝶酥,和五芳齋的粽子。噢喲,噴香的蝴蝶酥。晚上一起去五角場逛了一圈,深覺睡在我下鋪四年的這個小妮子成熟不少。過國定路的馬路時兩人都沒有留神,說笑間沒有看見腳下臺階,俱摔了個踉蹌。兩人嘎嘎狂笑,在等紅燈的司機注目禮之下歪歪倒倒地過了馬路。

第二天早起送大毳去五角場坐機場大巴,回來後辰光尚早,就將宿舍里的花草都收拾了,將室友那些死去的蘆薈、仙人掌也都收拾乾淨,移栽了我的驅蚊草。這實在是很有興味的一件事,滿手泥漿,陽臺外大雨瓢潑也沒有留意。

之後的事讓人猝不及防,先是到成都北路完成一件事,因此間事惹出麻煩萬端。回來后發現水房裡不知何時出現了幾條鼻涕蟲,讓我汗毛倒豎,趕跑了這幾隻妖怪之後,拿濃鹽水將水房裡裡外外潑了一遍。同時也大大地刺激到我,將宿舍徹底清潔一遍。

因腹痛,這幾日形容枯槁,頭髮淩亂,眼神發直,像女鬼。

黑貓來過

雖然知道自己很胖,而且也不餓,但還是跟她們逡巡到後門。

跟靜緩緩踱到同和公寓那裡,看見推著板車的小販們像季後性的魚一樣,在馬路上列隊行進,向北區後門的方向趕去。

他們很快進入狀態,火點起來,香味飄起來嗎,醬油的顏色重起來。門口擠滿了學生,各色各目。

不期然有小販喊了一嗓子,黑貓來了。門口原本熙攘熱鬧的攤子在一分鐘之內撤退乾淨,地上一個飯盒都不剩,好像從未曾來過。有人大聲駡了一句,城管討厭,害我們沒吃的。

過了半刻,漸有小販猶疑著露頭,見風聲已過,季候魚們有逡巡而出,北區後門重又熱鬧起來。有人問,明明沒有看見“黑貓”,你們跑什麽。有安慶口音的小販說,有的,你們都沒注意,八輛車,那邊有人打電話來報信的。

我們恍然。

其實並不餓,但喜歡黑暗料理這種帶著濃重煙火氣的食物,墨黑的醬油,猛烈的大火,學生和小販的臉,復旦的少年。

蛙鳴

樓下門禁不知是誰別了一束盛開的梔子,我經過時總要伸頭去深嗅一口,香味直刺腦門,懲戒著我的小資情調。

晚上汏浴歸來,聽得北區西南角荒地上蛙鳴。聽說版上有人抱怨,生科院的試驗田裡夏夜蛙鳴擾人,生科院應當想想辦法。

我覺得驚奇,小時候夏夜無不是聽著蛙鳴入眠,那可愛的聲音著實讓人沉醉。它們很整齊,忽而蛙聲大作,節奏一致,忽而又全部歸於寂靜,像是有一隻指揮棒非常有利地做了一個休止的動作。這種美好的聲音,我正因來到上海後無法再聽見而心生懊惱,伊拉居然心生厭惡!

還覺得驚奇的是,伊拉居然叫生科院想辦法。生科院如何想辦法?拿藥把青蛙毒死?每個人拿根小竹棍到田裡驅逐青蛙?或者拿棉花把每隻青蛙的嘴巴堵上?或者改變青蛙的基因,令所有青蛙都不會叫?

寫下這篇博文時,正能聽見窗外西南角呱呱的蛙鳴,心裡很適意也很忐忑,不知還能聽多久。

課程

班裡有同學說,我覺得我這一年快要把這輩子的課都上完了。

不算實習,我們一年里上了三十學分的課程。爲什麽看到這個數字我有種想扶牆大吐的感覺。二十多篇論文,觸目驚心。人們的臉是灰色的。還有哪個專業能這麼悲涼地將學分填進學生的肚子。

今天最後一節課,是醬油老師的課。平均下來,一學期會遇到一個醬油老師。這學期的醬油老師頭髮斑白,所以他在臺上照書讀我們在下面做自己的事情的時候,我總在心裡暗暗同情他。

然而今日他終於無法忍受課堂上混亂的氣氛,期期艾艾的發火了,他怒起來便有點不會說話了,我愈發同情他。

照理說他一學期都在盯著那本薄薄的A4紙裝訂成本不超過五塊錢但是賣給我們十八塊錢的講義沒有感情色彩地朗誦,不怎麼抬頭管我們,所以我們曠課、做自己的事、竊竊私語、吃東西。然後在最後一堂課上氣得結結巴巴,斥我們散漫,無紀律。有人不悅,便頂了兩句。最後歸於沉寂,他坐下來,繼續低頭,戴著老花鏡繼續朗誦講義。

其實我還是憐憫他,我對老人有天生的憐憫。

不管怎麼說,讓我痛苦不堪的課程從此結束,下學年開始授業解惑,沒有課時,該是我報復社會的時候了。咩哈哈。

河粉

我還記得前幾天和舍友說,下週三有李銀河的講座。舍友瞪著眼睛說,韓國那個變性人?我哆哆嗦嗦地說,那是河莉秀。他倆的區別僅限於名字里都有個“河”,還有就是和“性”搭上點關係。

東輔樓202報告廳,我們國交院的地盤。現在坐滿了全校的人,包括地上。我去得很晚,去的時候已經黑壓壓一片人頭,我的腿告訴我的腦子說它不想一直這麼站著,所以我的腦子只好開動腦筋,最後派遣屁股去坐第一排座椅背上貼著“留座”的座位。這實在是英明決策,事後發現留座的座位並沒有等到嘉賓,倒是坐滿了像我這樣擁有一雙不想一直站著的腿的狡猾的人們。

第一次認真關注李銀河是看到一篇薛湧的駁李銀河的文,沒有仔細看內容,卻開始對一種敢於認真反思並且質疑“天經地義”的精神感到敬佩。一直以來我是強烈反對婚前性行為,反對性自由的,但是我仍然十分願意接受李銀河的觀點。

從若干年前開始,意識到天經地義並非從來都是正確,能夠推翻一家一等於二的人是可敬的,也是難以企及的。須一瓜的新小說《太陽黑子》里提到一種衡量人的標準,即人的彈性,人多大程度上能夠接受一種新的觀點,即便不同意,但也能夠理解,能夠找到這種觀點的精神訴求。

“不是別人剝奪了我們的自由,是我們自願被剝奪了自由思想的權利,權利就是這樣來建構我們的主體的。如果我們想要證明自己還是有獨立思考能力的,就讓我們在習俗的思路之外自由地思考一下……”李銀河的這句話讓我幾乎沒法繼續聽下面的內容,光是這句話就讓我咀嚼了很久。

由是想到了子貢的一句話,“子貢曰: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馮友蘭在中國哲學簡史里重重提到這句話,因為它代表了一種不為成見所囿的精神。

思維真的是地球上最美麗的花朵。

插播花絮,最後的那個博士生,預感他會出名。戴上眼鏡很帥,腿很長,話癆。

二則

我家有個漂亮的大房子,有寬敞的房間和精緻的庭院。爸爸媽媽很寵愛我,我過著豐足的生活。但後來事情發生了一些變化,縣令覺得我家很大,又正好在要道上,就決定將我家改建成客棧,接待來來往往的商旅。起先覺得沒有什麽,我們的房子夠大,房間夠多,而且來來往往的旅客帶來各種異鄉風情,想想我就神往。但好景不長,就發現,這些熙攘的商旅讓我的家簡直不能成為我的家,他們佔據我們家大大小小的房間,連過道都住滿了人,以至於我半夜起來上廁所時要繞著道走。

雖然商旅們提供足夠多的費用給我們,但我們還是愁眉不展,因為面臨諸多問題,以前我只要在家里,就什麽也不用擔心,現在卻得時刻提防。有時候想乘馬車出去玩,發現馬也被他們租用了,我自己作為家人,卻沒得用!更有甚者,不遵守我們家的規矩,有的半夜大聲吆喝,有的上完廁所不沖水,有的吃飯的時候在菜盤里劃來劃去!

這也就算了,他們還經常挑我們的毛病,說我們照顧不周,說我們對顧客惡聲惡氣,他們甚至說,這是他們的公共旅店,不能一切聽我們的,他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有沒有搞錯啊,我要哭了,這是我的家!

最後飯都沒得吃了,因為商旅中有的有錢人把我們家的糧食都買去了!

我問爸爸媽媽,爲什麽會這樣,這不是我的家嗎,我可以在走廊里自由奔跑,因為這是我的家,我可以去庭院裡享受陽光適意的下午,因為這是我的家!爸爸媽媽不回答,他們忙著數錢。

那些商旅,你們也有你們的家,有自己的家庭生活,爲什麽要來干涉我的家庭生活呢!這是我的家啊。

此為一。

我的爸爸是富甲一方的富豪,在海邊曬鹽,然後賣給內地的人們,他和許多官宦有交情,官商合作,更加所向披靡。我從小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寶馬輕裘,十分快活,無憂無慮長到十八歲。突然發現,朝廷上覺得我爸爸聚斂的財富太多,而天下還有很多人過著吃不飽飯的生活。所以要求將我的家改成收容所、慈善機構,專門收留貧苦的人。從此我吃飯的時候周圍還有很多窮光蛋和我坐在一張桌子上,和我吃一樣的東西!我真是無法忍受,爲什麽,爲什麽他們要來搶我與生俱來的東西?那些東西都是我爸爸給我的,爲什麽你們要來搶?窮山惡水出刁民,看看你們把我的家弄成什麼樣子了!害的我自己都吃不飽飯!這是我的家啊!這是我的飯菜啊!我做錯什麽了?我住在自己家、吃自己父母的飯難道還錯了嗎?爲什麽你們還要來搶奪我的飯碗?!

此為二。

新長篇專號

春夏卷的收穫長篇專號。兩個面孔,王若虛、郭敬明。

除了余西的《黑暗中的孩子》我沒有看(因為沒有看也不好評價,竊以為實在讓人沒有讀的慾望,我還是熱愛故事情節性的“淺人”),王若虛的《限速二十》無疑是這幾篇小說中寫得最好的。幾乎符合我對小說所有的“理想態”,人物性格雖然不甚明朗,但在情節中的表現很有張力,使得結構緊湊,沒有多於的枝節和人物,結局沒有像自虐郭那樣搞得皆大悲傷才顯得他深刻他憂傷他淚流滿面。結局是順水推舟的,不容人猶豫的,被情節推到懸崖邊上。很顯然,這樣當然比死一整篇小說的人要震撼得多。

常海波這個人,很有意思。算是小說里一大亮點。但是是不是有點童話色彩。好像一頭惡龍就突然聽命于一個小妞。這小妞讓人羡慕又讓人嫉妒。就好像我們看到韓劇里大公司的公子,飛揚跋扈的公子,突然就對某個灰姑娘鍾情并心傷的時候,總會歎息,投胎是門技術活。當然,如果沒有這樣的構造,那麼我也不知道情節該如何發展了。

自2005年以後至今我就沒有再看過郭敬明的作品,看《爵跡》給我的感覺是,郭敬明的優勢在於很大膽的想像力,不惜自己花費大力氣重構一個世界,偶爾借用一下現成的(例如很搞笑的四元素相生相剋的系統)。這種優勢從幻城到爵跡,似乎都在沿襲。而另一優勢,偶爾的搞笑、笑點,在爵跡里變得很僵硬,毫無他以前的幾部短篇里的自然。郭敬明早年的幾個短篇,單獨拿出來看,篇篇優秀,例如《一夢三四年》。文字里不經意的幽默有時讓我捧腹,但爵跡里偶然出現的“笑料”,只讓我感覺像是某個網絡小說網站里一篇倉促而就的小說,即將被刷新速度驚人的其他小說迅速覆蓋。

至於其他,諸如情節、人物性格,以及描寫一類,感覺這麼多年來,郭敬明似乎一點進步也沒有。總是孜孜不倦地描寫著誰的瞳孔又渙散了,誰的瞳孔里在飄雪,誰的瞳孔縮小了,誰的瞳孔又那麼深邃之類的。

打鬥場景的描寫還可以。

夢見考研

是不是昨晚參加海航第二輪筆試的影響,夜裡夢見考研。

起先是夢見上海即將地震,約持續十天。而後曉得自己是要考研的,考的卻是高考語文卷。不知為何很焦慮,似乎是每做一題要換一個房間——在一幢看起來很華貴的建築里,我記得有鮮紅色帷幔,還有酒紅色木質樓梯。

因做一道題要換一個房間,而且答完題之後還要回頭重新進入房間填答案——類似做完題後要涂答題卡。我起先對他們做一題填一題答案的勸告不屑一顧,後來才苦不堪言。抬手看錶,還有二十分鐘,可是除了作文以外,還有一小半尚未做完。

醒來以後覺得很沮喪很氣餒。無論如何,現實生活中,無論是考研的專業課卷子,還是高考的語文卷子,都沒讓我覺得赧顏過。專業上,我算是俯仰無愧了。

今朝的文字學課。我沒有帶別的書去看,懶懶散散聽課,說起來很簡單,都是掃盲知識,我也安慰自己就當是複習文字學了,但有些還是忘了,忘了些許。想起昨晚的夢,略略有些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