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瑞的独角仙

我两三岁的时候吧,看着我妈的腿,突然感慨道,妈妈,你的腿像蚂蚱的一样。

按理说灵长类动物和不完全变态昆虫在外形上实在难以令人联想到一块。但蚂蚱大腿根部健壮,至关节处逐渐变细,这一点和人确实很像。那是两三岁的我,只见过我妈的腿和蚂蚱的腿的我,能够察觉到的类似之处。

长大以后学习语言学,知道了原始人类的诗性思维,回想起我记事起的这第一个比喻,感慨原始人类和儿童的惊人相似。

小时候并没有人工的玩具,都是在草堆里和各种各样的虫子一起玩,能想到蚂蚱腿作为比喻,是拙朴可爱,也是情理之中。

瑞瑞捉到一只独角仙,献宝一样发微信给我看。那是一只雄性独角仙,器宇轩昂的铁铲持在当中,盔甲散发铁黑色光泽,幽深又神气。他在瑞瑞手上爬来爬去,爪子力气很大,把手背都抓住一道道红迹子。

瑞瑞做电工的时候遇到过一只独角仙的尸体。没捉到过活物,他一直以为憾事。我在五角场百联倒是见过售卖的独角仙——当然是活的。住在豪华透明塑料箱里,模拟潮湿的自然环境,湿土、草丛、瓦砾,小木台上挖个坑,里面盛着一枚供独角仙吸吮的果冻。通常一枚甲虫果冻,够一只独角仙吃三天。我想过给瑞瑞买一个。最终没有买。我隐约觉得这种售卖昆虫是对童年的亵渎。

我和表弟瑞瑞一起长大,两个人凑在一起的时候往往是在野外捉虫子。最多的是蚂蚱和西瓜虫。蚂蚱有绿色和咖啡色,笨,手一扣就扑到了,有时候会吐出一口酱油在手上,不知道那是什么。蚂蚱的亲戚有蝗虫,脚上有倒钩,抓起来会痛。咖啡色蝗虫很精明,影子一过来就跳开了。

有年夏天我们养了两只一拃长的蚂蚱,和一只虎头虎脑的大蝗虫,每天拿青草喂他们。有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蝗虫跑了出来,我表哥就拿筷子去夹了回来。

雨后的蜻蜓群,要用蛛网捕捉。在竹竿上绑一个铁丝圈,满世界找蜘蛛辛苦结好的网,见到就捞在铁丝圈上,捞上三五张,就可以去河边蜻蜓群里捞。这种方法一般都会有些收获。蜻蜓其实是一种很凶猛的动物。我捉一只蚊子给蜻蜓吃。蜻蜓把蚊子搓成球,吃了下去。大口吞咽的样子像一个孩子一边哽咽一边在家长威逼下吃饭。

蜻蜓的亲戚有豆娘,也在河边,比蜻蜓好看,翅膀可以合拢,也更容易捕捉。蝴蝶更好捉,夏天白蝴蝶最多,黄蝴蝶最脏,喜欢吃垃圾,垃圾堆里的西瓜皮是它们最爱。

瓢虫喜欢往高处爬,爬到最顶端就会飞起来。蜗牛和鼻涕虫是亲戚,遇到盐都会化。我小时候看见书上有人养蜗牛,还给蜗牛洗澡。于是下雨天我也用药瓶装了几个蜗牛在里面,灌水进去给它们洗澡。后来我就把这事忘了。一段时间我想起来之后,打开药瓶看到我人生中最后悔的一幕(之一)。

还有知了,在树上并不容易捉到。我们也养过蚕,蚕是干净洁白的完全变态昆虫,却并不恶心,小孩子都喜欢拿在手上。

青蛙和蛤蟆也好玩。大学里的前男友有青蛙恐惧。大学又在山里,夏天常有成群的青蛙蛤蟆出来找水喝。我怕他们被车压到,遇到就捡起来送他们回去。有天突发奇想我用学校超市的塑料袋装了几个路边随手捡到的蛤蟆。前男友来见我,我随意地把塑料袋递给他让他帮我拿一下。他一边问我里面装的是什么一边打开塑料袋探头进去看。我永远都记得他当时的表情。哈哈哈哈。

我和瑞瑞都延续了童年时候的良好习惯。无论长多大,走多远,到哪都喜欢往路边绿化带一扑,扒开草堆找虫子。瑞瑞高中的时候被蜈蚣蛰到过,据说非常痛。我周围的小孩,有被蜂子蛰过,有被毛毛虫蛰过,唯独我全须全尾。大概因为我到底胆子小,并非全然无惧。

这其实也是种遗憾。我最终以一种特别的方式了解了这个遗憾。某天狗弟的白毛上意外趴了一只毛毛虫。我就弄下来让它蛰了自己感受一下。

真痛啊,妈的。

不过我也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走在路上喜欢东摸摸西摸摸,看到路边有虫子就蹲下来看半天。上周去医院体检,路上看到个翠绿色毛毛虫在爬,我就蹲着看它,目送它爬走,结果是误了挂号,一直排到下午。

瑞瑞在上班的单位附近捉到那只活的独角仙之后,走了狗屎运一般,又在周围一连捉到四只,其中有只似乎是从高处跌下,摔断了头,但仍旧很努力地在吃瑞瑞喂给它们的香蕉。我猜瑞瑞此刻的感觉像是老鼠杰瑞掉到了奶酪里。他微信上给我发独角仙们舞刀弄枪的视频,一边问我要怎么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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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瑞瑞就喜欢跟在我后面问这问那,他捉虫子比我厉害多了,但他佩服我一肚子歪理邪说,我搜肠刮肚地用小学自然课里学到的知识满足他。虽然我那时候年幼,仍在他专注观察虫子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个孩子的无限可能性。

这个世界的现实不有趣。瑞瑞最终并没有成为法布尔——他大概也没想过自己要成为昆虫学家。他没有考上大学,大专毕业后成了一个电工。他给我看独角仙的照片,背景就是他所在的电厂的操作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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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嘱咐他去网上买甲虫果冻,给点潮湿环境,盖点叶子树枝之类。他依言去做了,第二天又给我看他搭建的昆虫王国,已初具规模。只是摔断了头的那个独角仙死去了,还剩四个。如果养得顺利,大概可以活到9月吧。他说有人出钱买,我说,不卖,你好好养着。他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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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能活到9月,我突然有些悲伤。想起庄子说的“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人又何尝不是哉。人又何尝不是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江湖夜雨

我和老冯在微信里约见面的地方。他把光华楼打成了黄瓜楼。我于是下班后来黄瓜楼找他。十号线依旧冷得像冰箱,我看看车厢玻璃镜中自己,旧衣服,头发没有仔细梳理,大眼袋。从地铁里钻出来是傍晚,心情最放松最惆怅的时候。天色玻璃蓝,飘着几朵大云,霓虹灯已亮起,伴随滴滴叭叭的鸣笛和自行车铃,周围都是年轻的聪明的面孔。又来五角场了。五角场还是五角场,我还是我。我忍不住叹气。

最喜欢的质馆咖啡也开到了政通路,色调似乎为迎合学生子,变成淡蓝色,只是没什么人。市区里的质馆,下午往往难寻带插头的佳座一个。

我走到政通路尽头,正好看见老冯也走过来,他穿了一件印有千与千寻里的无脸男头像的黑色T恤,和他的大头相得益彰。我们于是沿着国定路跨过恶臭小河,走到大学路上去。在国定路和政民路的交叉口,我和老冯说,但诚刚来上海,我们在这里,眼睁睁看着一起车祸夺走一条性命。我没告诉他那是我唯一一次近距离接触死神。也没告诉他,最近的焦虑症与死亡有关。

认识老冯有六年,他的模样未曾变过。大头,穿最简单的衣服,心满意足的笑容,拎着布袋子,里面多半装着一本书。上次见面也是,上次见面就是在周末,我在闵行区图书馆给一个朋友参与制作的小话剧跑龙套。

刘帅和他的中国装束复原小组小有名气。有时候他会叫我去做模特。距离我上次去拍照片已有三四年。这次去,他说穿中唐时候的。我从深渊一般的焦虑症中恢复了一些,就整理了一下状态去了。原来是一出讲唐宋诗歌、尺八和服章的小话剧,刘帅和他的团队,负责服章这一章节和整场服装的技术支持。我的任务就是穿中唐的高腰襦裙走一圈。

刘帅从来不把自己的作品叫汉服,也和汉服圈子保持着疏远的距离——他把自己定位成严肃的学术派。这令我觉得舒服,也愿意去帮忙。我清醒地意识到我并不喜欢汉服运动,也常常在反思自己当年组织的一些活动。

化妆师帮我上妆,一层一层地涂抹色号很浅的粉底,然后在眼周打上饱和度很高的腮红。我很清晰地感受着这一切,年轻化妆师美瞳后面专注的眼睛,微张的唇,淡淡的口气。海绵饱蘸粉底和水,在脸部涂饰,凉得有点痛,从鼻子到脸颊。然后是毛刷,干燥的毛刷,轻轻拂过。接着是尖锐的眼线笔,像钝刀一样切割着我的上眼睑。我很仔细地感受这一切——尽管并不十分舒服。最近的焦虑症和死亡有关,我的感官变得空前敏感,好像是知道自己即将溺水时的大口呼吸,痛也好过没有。

我的皮肤非常不喜欢化妆品,它用起皮的方式抗议粉底的遮盖。化妆师不得不隔一会儿就盖一层。中间梳头的时候,刘帅进来过一次,见到我,大失所望,你瘦了。瘦了中唐的衣服就撑不起来了!我看周围的模特,可不是,都有一张丰腴的,把腮红撑得饱饱的脸蛋。我又看看镜中自己,苍白粉底下有一张颧骨高起、两眼失神的脸孔。

这场莫名其妙的焦虑症几乎摧毁了之前的那个我。大脑像失去控制一样飞速运转,为一个不可能的问题设想各种可能的答案,然而结果是“bzzz, ERROR”,“bzzz, ERROR”,“bzzz, ERROR”……最后筋疲力尽,却还没蓝屏。第一次希望大脑可以降频,和往常一样只去想一些呆傻的问题,譬如“一会儿吃什么”。

参演话剧的时候我已经好了一些。我在化妆间里听其他模特还有化妆师在聊天,他们有时候聊天,有时候唱《皂罗袍》,声音极美。我却无心欣赏。襦裙已经穿在身上,系带扎得很紧,微微有胸闷的感觉。我心里大概清楚,这是我最后一次和过去的汉服有联系了吧。

我不是一个固执己见的人,过去错了就错了,承认或推翻都没什么不好。只是会为逝去的时间而心痛。譬如汉服,我喜欢它的美,却在一些不美的地方花去太多时间。我的理性会敦促我修正,我的感情会哀悼我的时间。好在我不会投入太多到“沉没成本”当中。年纪越大,越难改变想法,大概就是“沉没成本”效应。

前几天妈妈来看望我,我随手套了一件旧运动服下楼遛狗。妈妈当时就崩溃了,那是你大一时候穿的衣服啊,都穿了十年了,你现在怎么过得那么潦倒?困扰我的不是她说我过得潦倒,而是恍然惊觉时光已经过去十年。而我还以为自己年岁尚幼。这十年好像是一眨眼就过去的,我到底做了什么?到底浪费了多少时间,乃至令我有穿越漆黑隧道倏忽抵达终点的感觉?

这种时间飞速流逝的感觉令我全身发冷。我面无表情地顶着发髻,穿着华服,坐在一堆唐宋的人影中间,想着这些问题。老冯在来这里看我的路上,他发来一张照片。那是送给我的一幅字。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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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又是一个十年。当年前我们在青春中喝酒,一晃眼十年过去,我在江湖漂泊。我想起第一次在汪少华老师的训诂学课上见到老冯,他像一枚土豆,提溜着布包,表情始终是心满意足的。后来我们还一起上小艳姐的敦煌变文课。我们去吃他最爱吃的河南烩面。我们去图书馆看古籍。他看了很久,我装模作样看了一会《方言》,就睡着了。后来我们出去找图书馆旁边很有名的一家包子铺,结果看到一个破败的关门的店面。

也曾在书桌前伏案读书写字,也曾带着小马扎去听最好的讲座,也曾和一群朋友在酒吧里喝酒唱歌闹到深夜,也曾因为好胜心去玩一个通关游戏,也曾花很多时间琢磨一个完美的自拍角度。当时的快乐似乎是一样的,但现在想来,我最怀念的却是认真读书和深深思考的时光——在图书馆中经窗外绿叶过滤的阳光中的静谧下午,那似乎是一种永恒。

老冯给我这幅字,是因为他今年博士毕业,就要去中山大学教书了。我恍然想起很久没见到老冯了,这一次见面,竟然是要告别。

我突然意识到这十年自己犯了一个巨大错误——在最宝贵的青春时间中,我投入了巨大时间和精力去满足虚荣心,和争取虚无缥缈的认同,却忽略自己身边那么多像老冯这样优秀的可爱的朋友。他们受过良好教育却从不张扬,为人谦和却不软弱,口袋里未必有钱,却有颜回之德。而这样的人,大多秉承君子之交的原则,并不以天天腻在一起为友情。而我,则知道就算隔半年不见这些好友,见面依旧倾盖如故把盏言欢,便把每天的点滴时间,用来对付眼下不喜欢的人,不喜欢的事。

这是对时间的大不敬。我久久地看着老冯秀气的隶书,眼泪模糊了视线,感受到一种比刚才眼线笔戳在眼睑上还要难受的痛。后悔,悲伤,感慨,幸运,五味杂陈。

这是一个现在发现还来得及的教训,今后不会把宝贵的时间用来去取悦自己不喜欢的陌生人,或去试图让不喜欢自己的陌生人改变。宝贵的时间应当用来和朋友们在一起。分享一本好书,一起走一段路,或者只是相视而笑,都令时间流逝不再面目可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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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冯后来来见了我一面,我穿着高腰襦裙,画着面具一样的妆容,头上顶着硕大发髻。他忍不住笑了,掏出手机来要合影。立着聊了一会,他就要走了。我很愧疚,让他赶过来看我,我却不能和他一起吃晚饭。遂约工作日晚上,我去复旦找他。

不能和老冯一起吃晚饭是因为约好了程序猿啊黄。他知我被焦虑症折磨,带我去外滩吃了中东的甜点和塔吉锅,还特地用印有奥普浴霸字样的一升的不锈钢保温杯给我带了他自己做的好喝到炸裂的酥油茶。啊黄是一个我很钦佩的朋友。网上没一句正经话,但认识他本尊就知道他是个为人极有风度却也从不矫揉造作的君子。热爱敲代码和吃东西,以及逛展览馆。活得很认真,认真得怡然自得。和他吃饭我都不好意思直接问他关于死亡焦虑的问题——好像问他这种问题都是在惊扰一只正恬淡啄毛的鹭鸶。最终我笑眯眯地拍拍他背说,我要经常和你们这些很好的人在一起。他正在认真地吃塔吉锅里的无花果,闻言愣了愣,然后点点头,什么也没说。整场下午茶加晚饭我也没再被焦虑症bot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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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老冯约好的周三,因为我钥匙忘带,推到周四。于是周四这个惬意的孟夏晚上。我和老冯悠然走在大学路。大学路比我在复旦的时候热闹了许多。数不清的小摊子,学生们在里面快乐地吃烤串喝酒。他们真好,什么都没有,却拥有全世界。我努力安慰自己,好歹也是和朋友吃过很多次阿康烧烤了,没有虚度。记得第一次见到小新,也是在阿康吃烧烤。

路上有拉胡琴唱歌的艺人,唱着地方戏,我掏出一把角子给了他。

和小新认识就像和你认识一样。我对老冯说。第一次见面就好像已经认识很久了,聊的东西熟门熟路。还有但诚啦,XX啦。我掰着指头数了几个。认识很久以后再回想当初什么时候认识的,就是想不起来,好像互相认识这种事是盘古开天地的时候就有的,天经地义的事。你说,这世界是不是真有前世呢。老冯笑了,没说话。

我带老冯去吃一家我以前在另外一家分店吃过的陕西面馆。这个面馆是我为了学做甑糕专门跑去的。有段时间Karlan挠心抓肺地想吃家里做的甑糕,奈何在美帝,嘴长莫及。甑糕是个什么东西,我从来没吃过。只得满上海找有卖甑糕的地方,去尝一尝,然后回来试着做一下,写成菜谱发给Karlan,令他在美帝不那么suffer。后来在一个雨夜去了一个卖甑糕的陕西小面馆子,原来甑糕就是大锅版的蜜枣粽子啊,我大失所望。那里的肉夹馍也不好,臊子面的面条居然是圆的。但是我看到大学路上有分店,老冯又对面来者不拒,兴许他爱吃呢,就领着他去了。

开在大学路上的一个一居室里,这家店人居然很多。服务生看到我们两个,张望半天,指着一个已经坐了两人的四人座说,你们拼一下吧。我和老冯都不讲究,就快乐地走过去坐下说话了。老冯本来坐在我对面,但我指指我旁边的位置说,老冯你坐这儿!这儿好说话!老冯又坐在了旁边,然后快乐地说,这是首席诶。

老冯说他中午帮师妹看孩子,“那孩子已经会动了。”老冯说——老冯最喜欢小孩子——看完孩子和师妹一起去南区吃饭。三个人就老冯一个人吃,吃了两个菜一份饭,再吃不下了。我说随便吃点吧,都是你爱吃的面。等菜的间隙里老冯和我说他的打算,到底是留在上海去出版社工作,还是去中大做青椒。

聊来聊去不免提到旧友。但诚现在出版社,算是修成正果,今天飞日本见女友,明天去香港出差三联。又说到中心和古籍所的几位同学老师,老冯便拿出手机给我看他前几天拍的毕业照。我看见了很多熟悉的脸,金针菇孙挠挠,现在浙大博后,小艳姐,当然还在复旦教敦煌变文,陈小花在坐月子自然没有上镜,但不用上镜也知道她最近怎么样。老冯给我看了一圈,忽然叹了口气说没有和我拍照。我楞了一下,笑着说,我毕业的时候,和你拍了呢。老冯说,我那时候没穿着学位服呢。

正聊着,拌面筋上来了。老冯突然对同桌的那对食客说,你们来点儿吧,我们吃不掉了。那两人吓了一跳,女的说,谢谢,我们吃饱了。老冯依旧自来熟,央道,别客气,真的,我们都吃过了。

我觉得有点尴尬,此刻只好眼观鼻鼻观心。最后看两方拉锯没完没了,就圆场道,我们就放这儿,你们要吃的话随便夹好了。

坐我斜对面的那个男的突然问我,你是瞿秋石?

我吓了一跳。老冯幸灾乐祸道,遇到粉丝了。男的说,学姐,我是安刚啊。

我差点飙泪。居然是四年未见的师弟。师弟考研失利后,在复旦旁边住了一段时间,我去看过他,一起吃了饭,还塞给他一只我没法养的猫。后来QQ用得少了,就渐渐断了联络。他见到我第二句话是,居然这么巧。第三句话是,那只猫我弄丢了。

我给老冯介绍,这是当年想考中文系的师弟。安刚说,还记得郑建飞吗?他读博了!我恍然记得他有一个好友,却不记得具体名字,正在沉吟,老冯说,我知道他,先跟了陈尚君,然后是刘钊。安刚大惊失色,你怎么认识他?我笑道,复旦中文那么小,老冯在里面呆了多少年。

安刚说起先不确定是不是我,听到我们在聊但诚,遂试探着叫了我。他也是认识但诚的。

满席尽欢。据说安刚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小馆子——他也是陕西人。深陷虚无主义痛苦的我,好像又开始相信一种虚无缥缈的所谓“命运”了。

吃完饭我掏钱买单,口袋里还剩下三个角子,刚好付清零头。老冯见此,递给我一个角子,说,万一又遇到拉胡琴的呢?

吃完饭老冯送我去地铁站,我们又沿着大学路往地铁站方向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都认识的一些朋友老师。五角场每个夜晚都青春奢侈得令人战栗,快乐的晚风,blingbling的霓虹灯,擦肩而过的学生。我搭着老冯的肩,感到一阵阵快乐和轻松,焦虑和抑郁好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快走到地铁站的时候,还真的又遇到一个拉胡琴的艺人,穿斜襟地大衫,唱粗糙的地方戏。对面花坛上坐着一个大叔,心不在焉地听着。艺人就对着他唱,旁若无人,周遭都是背景。我把老冯先前给我的那个角子投给他,两人立着听了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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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坐在建国西路的一个小洋房里,面对着微笑的心理咨询师,我说,“之前的强烈焦虑情绪中,有一种情绪是好像脑子里绑着一颗定时炸弹,tick tick地报时,我的神经绷得紧紧,好像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做什么都是在浪费这宝贵时间。我不知道要做什么,因而时间在犹豫中荒度,我更加紧张,几欲嚎啕。这种恶性循环令人崩溃。

“然而和朋友们在一起说话,会感觉轻松快乐,按理说快乐的时间过得快,煎熬的时间过得慢。但同样长度的时间里,相比较煎熬的时间,快乐的时间更让我觉得充盈、满足、不后悔。”

彩云

(本文图片除了标注的两张网络图片,其余均为蛐蛐和Karlan拍摄。严禁转载)

12年在厦门海边看日环食。太阳带食自海面出,东面恰好有长云,遮挡了一部分日光,成为天然的巴德膜。日影在云间来回逡巡,云汽变化万端,令人失语。

p1560416420在大连的时候,冬天起得很早去图书馆。正好是日出的时间,海上若有云,东边天空便如梵高将手中所有颜色尽情倾倒;云沐浴在日光下,呈现出壮阔的立体感。我一边走,一边看,心里装着莫名的忧伤和快乐。

Karlan同学在广袤西南大农村,戈壁干旱,气压高,晴天数多,常有美不胜收的云彩和日落景色。Karlan同学终日读书、观星、吃菠萝,过着为我艳羡的生活。每天下学回家,骑车在路上正值傍晚,天气好的时候,就停在路边拍两张,发给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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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都断然不会有这等好天好景好地平线。但偶尔也会有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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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是非得晴天,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时候,乌云低垂,似泪水盈盈欲坠,别有一番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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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魔都呆了太久,几乎忘记地平线上的日出是什么样子。大冬天跑到青海,星夜驱车至青海湖边等日出。但天气太好也是罪过——一点云也没有的日出,是我见过的最乏味的日出。东边天空,一个蛋,慢慢蛋黄潽出来了,溢满整个东边天空,颜色从蓝变成黄色再变成白色,像windows系统自带的画图软件挑选出来的颜色一样,空间内没有任何跳跃性的变化,丝毫不像大连时候或者厦门时候看到的那样,长云万里、万紫千红。我失望极了,我冻得像条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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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出观测,看日出几乎是必修。只要有云,都不会比青海湖那次更难看。还记得在崇明度过滴水成冰的夜晚,几个学生子缩在东滩观测、等日出。冬天的日出特别晚,好像永远都不会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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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后总归会来的。崇明靠海,湿气重,云霭蒸腾,日出就格外好看。

第一次看云海,是在大洋山。算是对我们半夜爬山登顶的一个犒赏。当夜漫天大雾,打湿一切身在其中的物体,但凌晨天放晴。早晨起来看见脚下汩汩涌动的云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就是云海啊。那么白,那么绵密,那么壮阔。真想张开双臂扑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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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洋山中,准备登顶的时候,住在山腰上的一户农庄。山民都是经年经验积累下的,卓越气象专家,秒杀晴天钟。连在我们吃烧烤的时候,凑过来玩的小孩都知道告诉我们,今天天气不好,你们还要上山?并因此毁了我们吃烧烤的兴致。也是在那时候,我学会一句民谚: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意思是若有朝霞,后面多半有雨。若是晚霞,则后面都是晴天。

果然,有天早晨,在桌边读书。外面霞光万丈,整个世界都被染成橘色。不一会,大雨就瓢泼而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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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改在滨江晨跑之后,为看彩云,特地扭转了跑步方向,从自东向西跑转为自西向东。早晨四点起来,天正是青蓝色,跑到滨江的时候,正好能看到日出。

也不是每天都能看到。云太多要落雨,天气灰蒙蒙,什么也看不到。云太少就是赤裸裸一枚蛋,悬在正前方,亮瞎狗眼。

最漂亮的就是有点云,太阳在云隙里,把云染成各种颜色。我就迎着它们跑。跑啊跑,好像要跑到它们那里去。

狗弟也开心,狗弟通体雪白,形状似球,跑动的时候身上的毛波光粼粼。它也是一朵云。

要跑到江边看到日出,得到秋冬天。夏天日升早,跑到江边,日头就高了,没有看头。四点一刻出门,天是青蓝色,东边的暖色隐现。我和狗弟沿着世纪大道往滨江跑。林荫小道上一片阒寂,檗子发出清香,远近有啁啾的鸟鸣。正是,半欲天明半未明,睡闻花气醉闻莺。

有一次,刚跑出门就看见东边楼层间露出的一角彩云。我心里一阵激动,带着狗拼命往滨江方向跑,跑得狗气喘吁吁。奈何腿短,跑到江边,太阳已悬到五指高。纵然如此,我还是在大都会游艇那里的木栈桥上驻足了许久。回去我在微信上跟Karlan说,今天的云,可美可美!可惜最美的时候没看到。

当天晚些时候,Karlan传来两张微博上的图,是当天上海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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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两张为网络图片,地址在水印上)

我惊叹道,是呀,可不就是今天早晨的上海!虽然知道朝霞过后天气不会太好。但是谁在乎呢。这么美这么美的云!

夏天日光渐长,有时从地铁站里钻出来,也能赶上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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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的上海好像脱去了快节奏的外衣,回到了”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的恬淡农耕社会。我也好像回到小时候,在傍晚的时候,在草丛里扑蚂蚱。

晚霞行千里,后面都是好天了。

(以前写过一篇小说,女主角的男神创建了一个提供云服务的公司,产品就叫星云。)

新世界

搬到浦东最伤神的事情之一,是不知道去哪里跑步。往日在地广人稀的大古北,可以撒开六蹄快乐奔跑,不必担心往来的行人或者飞驰的大车,路过老外街,可趁机一嗅空气中炸薯条的香味,被狗拖着爬上天桥,看桥下车如流水,风恬月朗的时候会特别漂亮。

有同事建议去滨江大道跑,另一个同事立刻反驳,说距离太远不现实。两个四体不勤的白领的这种争执恰似小马过河,需要小马我亲自尝试才知。白天拉大白狗走了一圈,距离居然不远,且江边风景迥异于“内陆”的古北——路跑的人都知道,一段路线跑久了就会乏,需要改换路边景色,方能保持新鲜感。长跑三年里,我主动或被动地改换过很多次路线。譬如被长期盘踞某条路上的一位工作人员骚扰,又如“two会”期间被某军区门口的风声鹤唳的武警蜀黍用短冲对着大吼“不许动再动开枪了”,再如只是觉得线路上车流太密空气特差,等等。

滨江走到头,到东昌路跑回去,是绕陆家嘴厨房三件套半圈的一个扇形,回去用百度测距,整九公里。比以往多出两公里,但要再压缩距离,就必须从人流密集的陆家嘴环路上穿过,带狗跑过去得不偿失。纠结了一小会就施施然决定,九公里就九公里吧。

第二天晚上依计划拉狗去跑。其实这一天并不是适合跑步的一天——脚后跟因前一晚和程序猿啊猪同学喝完酒从复兴中路走到静安寺又走到南京西路而磨得血肉模糊。第二天左脚严重走路不能,重心放在右脚,又穿高跟鞋,导致右脚脚踝肿痛。以及由此导致右脚脚底出现巨大水泡一枚。

但是没有什么能够阻止我滨江第一跑。我豪迈地戳破水泡然后仰天大笑出门去也。

沿着福山路一路跑到滨江大道,在绿化带上的一个岔口拐进去,沿到处是施工痕迹的斜坡小跑几步,天地豁然一朗,江风夹汽笛声扑面而来,滨江大道就像一幅卷轴打开。

心情一片大好,我和狗弟又开始撒开六蹄欢乐奔跑。江水就在脚边拍打堤坝,发出钝响。空气中有湿湿的腥味。江面上滑行着沉默的扁长货船,通体深黑,只在船头亮一盏小灯,像来自另一个世界。对面浦西灯光背景下面,恍惚能看见滨江大道上倚着栏杆笑语声声的行人。也有不少跑者迎面跑来,与我擦肩而过。我偏爱在江边跑,而狗弟因有被我推下水的经历,对江水气味很漠然,只对路另一边的绿化带比较感兴趣,总是试图在绿化带里玩。

往前跑一段,路就被外滩游艇会截断,得转身上桥,有缝隙的木栈桥,江水在脚底下发白光。多跑了几次之后,才慢慢熟悉了地形。滨江大道并非一直连通,跑一段就会被一些建筑或商铺截断,需要在绿化带里找到隐秘的小道绕过去。那些小道被高高的灌木遮挡,极易忽略,走进去的时候就像在玩第一部仙剑奇侠传。我常常被匪夷所思的死路气得七窍生烟,不知为何上海绿化带里常常有走不通的小路,往往是费了很大劲走到头发现此路不通,又调头跑回很远另辟蹊径。所幸有狗弟开道,它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跑到外滩对面,路上人就越发密集。路过哈根达斯,空气里都是暧昧甜香,狗弟经过的时候,露天位子上的人就擎着冰淇凌勺子微笑看它。旁边路上的摄影棚,正在放《上海滩》的主题曲。黄包车停在一边,棚子里挂着旗袍。

这里水位很低,堤坝下面已露出湿湿的泥沙,长出几株倔强灌木,有水鸟驻足,站在一波一波的浪里对着江面发呆。江面上有吃水很浅的游轮,没心没肺地挂满了闪闪的霓虹灯,放着流行歌曲,在视线中滑过去。

跑过滨江公园,再跑过汤臣一品前面的小路,再跑过一个看起来就很有钱的游艇俱乐部,就到东昌路渡口了,那里有好几只流浪狗,大多身上有伤,对着狗弟狂吼。沿着东昌路往回跑,跑到世纪大道,再走两步,就结束了。

跑步路线的制定并不是一个一劳永逸的过程,只要是在跑,路线总是要根据实际情况不断更改和修补。又跑了几次,路线小修改若干次,趋于完善,但苦于外滩对面的那一段,人流太过密集。尤以周末为甚,人多得根本无法连续跑,而且狗弟总被热情的游客摸来摸去,白狗活活摸成黑狗。

然而滨江大道这么美好的江景,又让我这个在内陆跑了太久的人无法割舍。想来想去,只有晨跑。

跑步三年,一直都是夜跑,没考虑过晨跑是因为到底是跑前吃东西还是跑后吃东西以及吃多吃少的问题会让我纠结死。如今我特地远程咨询了法国的西蒙同学。西蒙同学是马拉松跑者,三小时的成绩跑过巴黎马拉松和挪威马拉松。他的建议十分简单,跑前吃,吃一点。跑后吃,正常吃。

于是生物钟往前调一个小时。早晨四点钟起来,吃一块面包,四点半出门。果然空气质量比晚上好太多,路上人也绝少,我可以横着跑竖着跑躺着跑死着跑。

我还可以故作深沉地发朋友圈说,你知道凌晨四点钟的上海是什么样?……

到晚上就blingbling亮起五彩灯光的陆家嘴,此刻晦然无光,对面浦西的建筑从流动的炽热熔岩冷却成铅灰色,此时的上海好像卸妆沉睡,显出它冰冷的金属本色来。只有江面无数只各种大小形状的货船,在不知是何种规矩的指挥下,列成很整齐的队伍,在江心自西向东沉默前行,偶尔鸣笛,呜地低响。

江上若有云,朝霞就极美,东边天空颜色像调色盘,从水平面上的深紫到橘红,再到金黄,纵然不如Karlan同学总是发来刺激我的大AZ村的云霞的照片,也至少可以满足一下久居魔都雾霾之下的我。我忍不住在游艇会的站桥下面驻足看了许久,近旁的游艇在江边停泊,偶尔被江水撞一下,咚地一声。有游艇看起来昨晚是承办过一个欢乐的聚会,彩色的气球还挂在四周随风飘动,游艇内台子上杯盘狼藉,只是空无一人。

跑完滨江,到东昌路上转身向东,太阳已从云隙里出来,很灼眼。汗从额头流下来,流到下巴,有种酣畅的快感。陆家嘴瓶起子和打蛋器的玻璃身体上照出天光云影,几乎消融在背景里,周围人车还没有多起来,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到世纪大道,正好有洒水车经过,我跑过马路的时候洒水车上的工人会故意把水龙头对准狗弟冲,狗弟张大嘴巴接水喝,我一边躲一边忍不住享受凉丝丝的水雾,就和工人一起嘻嘻哈哈笑起来。

早起总让我和勤恳的菜贩产生共鸣,之前五点起买早点顺便买菜,忙忙碌碌往返于小金杯车和摊位运送新鲜蔬菜的菜贩,总是比我早一步的。他们见到早晨的第一位顾客总是很开心,往我塑料袋里装最新鲜的绿色叶子。四点起依旧能见到,福山路菜场门口已经有成堆的蔬菜堆积。我痛恨吃蔬菜,餐桌上往往摆一盘象征性的绿叶菜就像是在供奉维生素神,让它不要对我的轻慢太恼怒——但即便再反人类,也无法拒绝清晨的蔬菜啊。还有江上的货船,跑到江边它们已经开始列队前行,汽笛声明亮快乐。这个世界上总有比你起得更早的人。

相比较夜跑,最直观的身体感受也迥然不同,仿似有全新的液体沁入血液,更新鲜,更敏感,更清凉,更火热。

好像发现了一个新的世界。

靠近世纪大道的浦城路上有个水果店,我看到他们的牛油果十块钱三个。

又跑了几天,发现牛油果十块钱五个了。

看《马达加斯加的企鹅》之前你得知道的

 

这四只企鹅最早出现在电影《马达加斯加》中。作为像《冰河世纪》中的松鼠一样不可或缺的配角,这四只企鹅的戏份又明显比松鼠多。
不像《银河护卫队》,没了浣熊和树人,整部电影就没什么看头了,《马达加斯加》如果没有企鹅和朱利安国王一伙,电影还是会像一部电影,但故事已完全不同。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后来梦工厂又专门为企鹅和朱利安国王专门制作了三季动画片的原因。
电影《马达加斯加》(共三部)——三部讲述狮子斑马长颈鹿河马逃离动物园在马达加斯加、非洲大草原和欧洲的冒险旅程。也是四只企鹅最早出现在其中的电影。
动画连续剧《马达加斯加的企鹅》——梦工厂专为上述电影中的四只企鹅和朱利安国王及其仆从Maurice和Mort制作的。
电影《马达加斯加的企鹅》——就是上述动画连续剧的电影版,看预告片朱利安国王并未参演。
如果你没有看过《马达加斯加》或三季动画连续剧《马达加斯加的企鹅》,也并不会影响你观看这一部电影版的《马达加斯加的企鹅》。更何况还有万人迷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参与配音。
然而,动画片《马达加斯加的企鹅》是很难得的不应当错过的好看动画片。它像《怪物史莱克》一样,一路节操乱掉,但可能是少了爱情、家庭这类温情腻歪套路,伙伴间的革命友谊总归显得利落些——恰似四只企鹅结束一场酣战后互相击掌庆贺(Private一般是挨在屁股上或者脸上),毫不拖泥带水。单纯,却并不幼稚——它更像是经历了无数杂芜后,对童真的一种顿悟。
它还妙在搭配了《马达加斯加》电影中比企鹅更没节操的朱利安国王。我尤其喜爱他和仆从在第二部飞机上的那段场景。朱利安国王和Maurice坐在头等舱一边吃东西一边看坠机视频笑得乐不可支。企鹅Private系着围裙为他们收拾餐盘。长颈鹿伸头进来问企鹅Private什么时候提供饮水。朱利安国王立刻不高兴地叫长颈鹿出去并和Maurice抱怨等级制度形同虚设。这两个队伍在电视剧中形成了绝妙的组合,令人捧腹。
在这三季《马达加斯加的企鹅》中,朱利安国王和仆从Maurice还有Mort都延续了电影《马达加斯加》的风格。朱利安国王神经质(其实里面每个角色都是神经病)、自大、爱跳舞、蠢兮兮,Maurice对朱利安国王忍无可忍又一忍再忍,Mort呆、萌、爱抱朱利安国王的腿(然后被踢飞)。而四只企鹅的性格则得到了强化。
Skipper,团队老大,有领导魄力,怕打针,喜欢海獭马琳;Kowaski,科学家,高智商,是团队里的智多星,梦中情人是一只海豚;Rico,不会说话,爱吃鱼,暴力,喜欢炸弹和用炸弹炸东西,肚子能吞下所有东西并且在需要的时候呕出来(有次Kowaski和Skipper吵架说他什么时候说过啥啥啥,Skipper说我啥时候说过啊,Kowaski就对着Rico肚子打了一拳,Rico吐出来一只录音机,这个场景我想到就要笑);Private,团队里最小,资历最浅,关键时刻卖萌迷惑人类,有一口迷死人不偿命的英式口音。
所以如果你是因为本尼迪克特配音而看电影《马达加斯加的企鹅》,或只是因为电影《马达加斯加》才喜欢这四只企鹅,那么建议你在看这部电影之前,先看几集动画连续剧版。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部电视剧并未在国内红起来,所以要找到全部资源并不十分容易,我在海盗湾上艰难地一集一集搜罗了很久。我还曾为了找到全部的下载资源试图加入破烂熊字幕组(破烂熊是目前唯一翻译过电视剧《马达加斯加的企鹅》的字幕组),不过后来我阴错阳差进了另外一家,走上了翻译血淋淋医务剧和法医剧的不归路——当然,这是题外话了。

交流也许是答案——《超时空接触》影评

被豆娘屏蔽了,复制一份发这里来吧。服务器在国外,哇哈哈,有种你来屏蔽我呀傻叉。

——题记

杨琳推荐我看这部片子的时候,我没有很在意。看到一半发现其中有些剧情朋友给我讲过,再看编剧竟然是卡尔萨根。于是,男主角是今年奥斯卡小金人得主、女主角是纸牌屋第二季导演之类,都不算什么了。我兴冲冲地跟Karlan说,我看了Contact。他说,小学时候看过。我又跟麦扣说,你看过Contact吗?他说,当然啦。我顿时觉得自己矮了一截又好幸运好幸运,朋友们都跟我在一个频道上,虽然我的频道慢了点。

影片中评委会问作为人类代表候选人的女主角,如果你只能问外星人一个问题,你会问什么。女主角说她会问人类如何在科技发展的初期幸存下来而不是把自己弄死。
这个问题非常经典,让人想到大筛选。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影片中女主角曾提到过的阿雷西博射电望远镜,以向距离地球数万光年的M31球状星团发射“阿雷西博信息”闻名。《超时空接触》中织女星人向地球人传送的信息制作方式,也许就是受阿雷西博信息的启发。作者借女主角之口说,数学是普世的。阿雷西博信息以无线电形式传送,由1679个二进制数字组成。阿雷西博告诉地球以外的生命,我们有十个数字,我们的DNA长成这样这样的,我们长成这样这样的,我们所在的太阳系是这样的,以及我们用来发送信息的工具,是这样的。
阿雷西博之后,还有旅行者号,在履行同样的任务。旅行者号探测器是外层星系探测器,除了探测之外,旅行者号还携带着一张记录有人类文明各种信息以及语言问候的唱片。
人类向外交流的愿望如此恳切。影片以非常精致的画面表现了这一点——甚大望远镜下面,女主角靠在车上闭着眼睛倾听无线电波的声音,年复一年。

又想到前段时间看到地一则关于Facebook当年入华的“内幕”:
“马克·扎克伯格对于Fa&cebook的愿景,在于“连接全球的每一个人,直至整个世界”,所以它不接受在中国“另建新站”的落地模式(域名使用2005年就注册了的Facebook.cn)。然而,中国的监管政策,亦不能允许这么一家全球性的内容社区让那些有可能“危害”中国用户的信息自由流通。在争吵的最激烈阶段,facebook甚至收到过一份极尽讨巧的方案:在表面上,让facebook看起来无缝接入中国,但是在运营时,则单独针对中国用户建立数据库,并储存在中国本土的服务器上,接受中国的审查法律监管,另外,由中国方面制定中国用户的访问权限,禁止中国用户接受来自海外的分享、私信以及某些触犯特定关键词的信息。”
这个方案令我不寒而栗,仿佛是科幻小说《以太》的现实版。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够让人逆本能而动,不许人听,不许人看,不许人交流?
科幻小说《以太》中,社会被宣传机器控制,所有言论被空气中无所不在的以太所控制和修改,变成无用的信息。然而人类交流的本能在龟裂土地上盛开出花朵,真理以手写的形式躲开了以太,进行着交流。
我对时事并不了解,只是下意识觉得,在一个无法连接到facebook和youtube,外来影音书籍被严格审查和阉割的地方,没什么值得自豪的。

有次同事们在讨论安卓手机买国行还是水货。大家都觉得百度挺好,没有谷歌也不妨碍什么。为什么要费那个劲呢。
我该怎么解释呢?我只是一个学会了一身翻墙功夫和刷机安装谷歌服务框架,每天两块钱花在VPN上的,踮着脚拼命向外看的人。
信息在交流中才有价值。回到这部影片中来,人类不计成本地搜索外来的信息,向外发送信息,甚至亲自前往,本身就是对“人类如何在科技发展的初期幸存下来”这个问题最好的回答。

智齿的愤怒——《最后一颗智齿》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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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篇《最后一颗智齿》

卢湾区牙防所在卢湾区并到黄浦区以后,就更名为黄浦区第二牙病防治所。到那里去要经过日月光,那里有超级多好吃的。周六我去那里预约拔智齿,排了号以后就回到日月光,在最爱的翠华吃了一份最爱的鸡饭。这份鸡饭是非常有先见之明的,因为预约过后我顺便把三颗浅龋也补了。这是我童年换牙后第一次补牙,我以为时隔二十年之后医学迅猛发展,医疗过程已十分人性化,不会重演小时候的补牙疼痛和恐惧。

结果是我太天真了。

说来也巧,这次预约和补牙的医生还是上回的那位。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对我躺在牙椅上痛得手舞足蹈和嘴巴流着口水还问东问西不以为然。半小时以后我眼泪汪汪地站起来跑了,我讨厌牙科医院的电钻。

过几天后按照约定的时间去拔智齿。一想到拔完以后我就会成为一个wisdom tooth-free的人,我就满怀憧憬。虽然被告知要开刀缝针,但那又怎样呢,反正有麻药的。预约的时候我忧心忡忡地问医生,会用锤子敲么?医生说,能不用就尽量不用咯,怎么,难道你被敲过?我说,我的前三颗智齿都是被锤子敲掉的啊。医生遂从口罩上方同情地瞥了我一眼。这一眼神令我十分心安——锤子敲我也没觉得有多疼,开刀大约还要轻松些吧。

我还是太天真了。

当天我去得很早,还是等了一小会。交钱,拍片,第一次看清这颗顽固的智齿,长得原来像麻将一样——和其它拥有细长健壮牙根的正常牙齿截然不同,它的牙根是一大坨的。我进诊室以后一个小伙子刚从牙椅上坐起来,捂着嘴巴做沉思状。医生叫他去旁边坐坐,觉得好一点了就可以走了。然后叫我躺上去。

医生给我打了麻药后在我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划开了牙龈,然后开始了漫长的挖墙脚工作。医生说我的牙根比前面那位小伙子的还要难拔——有两个牙根且带钩。他一边说一边抱怨把两个难拔的智齿都放在一起了,眼看他要累死了。他费力地用工具撬那颗智齿,撬一会歇一会,我忍不住笑起来,他也忍不住笑了。

过了一会智齿被撬了下来,我听见智齿掉在盘子里叮啷一声,心情大好,口腔里弥漫的血腥味也不是那么讨厌了。医生开始弄线来缝针。我看他像西游记里的唐僧给孙悟空缝虎皮围裙那样耐心地穿线,一不留神看见了那个针,是一个黑色的钩子。立刻我整个人都不好了,赶紧把视线投向别处,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不过我的噩梦还是来了。麻药的药力不知什么时候褪了下去,第一针下去的时候感觉无法形容——这是我第一次被缝针,实在找不到可以形容的喻体。我痛得哇哇叫起来,医生还是像唐僧缝虎皮围裙一样慢条斯理的,叫我不要叫,说着把针从另一边抽了出来,带出一根长长的黑色丝线。他又说,这才第一针呢,至少得缝两针。

然后他又开始第二针。钢针穿肉的感觉真是无可名状。我的眼泪冒了出来。这是我第一次缝针啊,为什么就没有麻药。

最后医生终于说,好了。把手套摘下来反套在智齿上,塞给我,然后开始背过身去开始写病历,对我说,起来把血吐掉吧,下周来拆线。

我捂着半边脸出了诊室,候诊室里所有人都同情地看着我。我猜刚才我哇哇叫的时候他们全听见了。我后悔自己早晨没有吃早饭就来拔牙了——我总觉得吃了饭去看牙医很没礼貌——我痛得头昏眼花,不记得是怎么坐上地铁回去的。但我并没有忘记路过日月光的时候在食之密买两块蛋糕,一块红桑子,一块夏威夷果仁白巧克力。医生并未说忌口,我就给自己理由吃点绵软的食物吧。

我一点也没法因为拔了早就看不顺眼的智齿而开心起来,两块蛋糕也不能缓解术后的疼痛和阴郁,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当天晚上开始发烧。饥肠辘辘的我叫了一份海鲜粥,歪着头吃了半碗。

夜里我醒了,烧退了,但我还是醒了,好像不是痛醒的。我觉得我的脸有些异样,我舔了舔嘴巴,然后伸手摸了摸脸,在心里发出一声哀嚎。我的嘴巴,我的嘴巴肿了。排除了伤口造成的原因之后,我觉得我是对海鲜过敏了。我呜咽着,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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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起来第一件事是照镜子。我看到镜子里有个整张脸略肿、嘴巴肿得盈盈欲破的怪异人形。海鲜过敏是小事,戴上口罩,再去药店买盒息斯敏就好了。难过的是伤口依旧痛,不仅是伤口,整个下颌骨都在忍受钻心的疼痛。

脸慢慢在消肿,伤口情况并未好转,到第二天下午开始出现异味,这不是一个好现象,意味着可能感染了。

买不到抗生素,我这种三年不生一次病的人又从来不会想到屯抗生素备不时之需。我用了各种办法来阻止厌氧菌的侵袭。比如酒精。直接用酒精漱口显然太过悲壮。我选择了二锅头。

情况似乎没有好转的迹象,伤口时时有液体流出,下颌骨依旧锐痛。而最令我depress的是,我几天没有正经吃东西,已经快要饿死了。我焦虑地去找那个医生。医生用棉球探了探,嗅了嗅,说,没异味啊。我给你开一瓶替硝唑吧。他让我给他看看我漱口用的二锅头,赞道,你是革命家。

我带着疼痛和替硝唑坐上了进山观测的客车。同行还有一位刚医学院毕业的医生朋友,我在客运站大厅喋喋不休地跟他说我的症状。突然我觉得嘴巴里好像有异物。我吐出来一看,是一根黑色的丝线。

线……掉了……我对医生朋友说。医生朋友满脸黑线,说,掉了……就掉了吧……

疼痛时时搅扰,山上饮食又过于粗犷,很影响我天(you)文(shan)观(wan)测(shui)的心情。下山后我想反正吃也痛不吃也痛,不如死个痛快,遂去古北吃了一份味道非常正宗的豚骨拉面。那是一份诚意满满的豚骨拉面,太治愈了,我感动得快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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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根线也没有撑到拆线那一刻,在拆线当天早晨掉了下来。我如约去医院,跟医生说拆线。医生说好。我又说,线掉了……

医生顿了顿,说,那你躺下我看看。遂又用棉球探查,终于承认,是感染了。回头喊护士,拿麻药,我要清创。

又要打麻药。我吓得坐了起来。医生道,那有什么办法呢,你感染了啊,伤口里面都黑了。

一针麻药过后,医生开始又刮刀开始搔刮裸露的牙槽骨,我觉得自己的心像案板上的一块肉,每一次手起刀落都在心上。刮了几下之后,医生让我吐去血水。我朝水槽里一吐,场面立刻像案发现场一样。我回头有气无力地跟医生说,再加一剂麻药吧,我觉得那个麻药一点用都没有。

遂又加一剂。然而牙床依旧有痛感。医生奇怪道,你是不是平时喝酒的,怎么麻药一点用也没。我说,我不喝酒的。医生又哂笑,那二锅头是怎么回事。我怒道,那是消毒!好吧好吧,医生说着又把我的头按下去,开始了第二轮丧心病狂的清创。

我能听见刮刀在牙槽骨上刮过的声音。刮骨疗毒原来是这么回事。我的眼泪哗哗的地流。

不记得刮了多久,医生终于说,去漱口。我又吐出一大堆案发现场。然后医生开始往上面堆双氧水,双氧水在我的嘴里产生很多泡泡。我又吐出一大堆泡泡。最后医生在里面埋了一块碘仿和明胶算是结束。

残酷的医生说,下去开药吧。我躺在牙椅上咻咻地喘着气,口齿不清地说,你让我歇会儿……

最后我颤颤巍巍地爬起来,擦着眼泪跟医生说,我觉得你们家的麻药,是拿自来水做的。

医生终于肯给我开抗生素。

清创这种事,这辈子绝对不想来第二次。这以后的几天我就像强迫症一样,吃完东西就进行杀菌四部曲——刷牙、李施德林漱口水、替硝唑漱口液、交沙霉素。有几天替硝唑忘带去公司,就去药店买了甲硝唑代替。甲硝唑把我的舌头漂成了白色……然后漱口水又把它染成了绿色……

下午的时候同事们开始叫肯德基吃,他们在讨论着原味鸡到底哪一个部位最好吃。我的眼泪在心里吧嗒吧嗒地流。我是一个天生的吃货啊,我最喜欢吃东西了,我每次经过牙防所都心怀幻想,以为出来就可以去日月光大吃一顿。可是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吃。太委屈了。

伤口不再有异味,然而下颌骨依旧是无法忍受的疼痛。晚上我走在地铁站里,忍受着下颌骨一跳一跳的疼痛,突然筋疲力竭,想要哭了。这种哭和清创时候流的眼泪是两种。后者万全是生理的,离哭还很远。而现在是真的想哭了。距离拔牙已有三周,我还远远没到可以活蹦乱跳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程度,和我拔牙前的憧憬实在太远了。第一次去牙防所看牙的时候我还觉得自己与周围其他牙病患者迥异,因为我只是拔个智齿而已,拔完后我就可以活蹦乱跳,像一只“切了狼趾的狗”一样了。

我只是拔个智齿而已啊。

我靠在地铁站月台上的墙边,委屈地真的想哭了。这种疼痛太不正常了,从未有过的。回到家以后我想来想去觉得症状颇类干槽症——只是没那么严重。一想到可能是干槽症,我就整个人都不好了——干槽症的治疗方法与清创差不多,同样是搔刮牙槽骨,造成伤口,刺激牙肉萌出。然后埋伏碘仿和明胶,有必要的话还得再缝一针固定。

我万念俱灰地给医生发短信,“我觉得我可能得干槽症了……”很久以后医生回复道,明天来我再看看。

第二天又赶大早去牙防所。今天医生是在四楼的专家诊室里,我对医生说,医桑,今天你变成专家了啊。医生慈爱地说,是啊。然后就把探针塞到了我的伤口里。

万幸的是,不是干槽症。第二天医生看了之后说,没有异味,应当不是干槽症。再给你换一下药吧,国庆之前早晨来换药。不用挂号……算了你还是先挂个号吧,省得有些人要吵……换好药以后我再给你把号退掉。

一听不是干槽症,我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下颌骨的疼痛怎么办呢,清创时候拍的牙片现实牙根已全部清除,下颌骨没有什么异样。看来只能忍到它自行消失了。

医生是个不错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不给我开抗生素,也没有忌口之类的烦人要求。他看我的脸不肿推测我身体不错,令我很受用。(当然最后还是掉了链子)有次我换药的时候,有个老太太,补完牙发现医保卡里没有钱,讪讪地来找他。他不声不响地把事情解决了。老太太千恩万谢地走了。后来和我说,一个月医保卡只能刷两次,你下次换个人的医保卡来刷吧。我换谁的呢,总不能换狗弟弟的吧。后来还是用医保卡去,他就直接把我挂的号退了。

不过我已经产生了巴普洛夫的条件反射,看到他就怕得发抖了。所以国庆前最后一次换药,换好药我说了声谢谢医生假期愉快再见就xiu地跑了。

然而这个国庆,因为疼痛,也没有过得太好。为了庆祝我可以少量吃点固体食物了。Stacey见到我,惊叫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大一圈,然后带我去了Shanghai Brewery,吃了老早就像吃的德国猪肘和我最爱的教父汉堡。她叫了一份黄啤,我啜了几口上面的泡沫。然后去Cold Stone吃了一份巧克力冰欺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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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国庆长假第一天,嗓子火烧火燎,第二天开始流鼻涕,晚上发烧,第三天咳嗽。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免疫力降低的缘故,我被这场感冒折腾得死去活来,半死不活地去药店买了白加黑。

说来也怪,几片白加黑和阿司匹林泡腾片下肚之后,下颌骨的疼痛显著减轻了。起初我只以为那是麻黄碱的暂时镇痛作用。但停药之后疼痛也未见疯狂反扑。一时间百感交集。

我也不确定是白加黑的作用还是阿司匹林的作用,还是疼痛到了时间了。无论如何,这是我拔掉的最后一颗智齿,也是折腾我最久的一颗智齿。

这颗智齿和其它三颗太不一样了,首先它并不和其它智齿一样总是发炎疼痛。它虽然长歪了,但总是安静地呆在那里,从来不惹事。如果不是因为角度形成缝隙,容易引发龋齿,我也实在想不到任何理由去遭这个罪。

它现在还血迹斑斑地躺在我的书架上。我不喜欢留纪念,但是也许我可以把它钻个孔穿起来,戴在狗弟弟脖子上。

智齿的复仇,至此应该就结束了吧。

杨琳

杨琳换了工作,新公司在张江。以前住在复旦旁边的经济公寓,那里要拆了,就搬出来,搬到浦东华夏东路附近,离公司近,价格也便宜。周日和她一起把几个箱子从复旦搬到了浦东。

我说帮她搬家,说得很好听,其实只是象征性地挪了几个箱子。早晨在复旦,她弯着腰收拾箱子,我躺在她的小床上玩手机。后来我干脆丢下她跑出去吃早饭,周围没有ATM机,我就去夏朵吃了。想起第一次见到麦扣就是在夏朵,那个瘦高并不白,戴眼镜的高加索男生,是我周围白种年轻人当中,少见的安静得体(虽然后来他就现原形了)。我们在夏朵吃了晚饭,说起看纪录片的爱好,都微醺了。我一边吃金枪鱼沙拉一边想着这些旧事,微微笑了,忘记杨琳还在小屋里收拾。

到了浦东之后我也还是没怎么帮上忙。我晕车,于是杨琳刚把小床铺上褥子,我就又倒在小床上玩手机,我偷拍了她的屁股,然后发给她的老板。过了一会她开始铺床单,叫不动我,她只好先铺好半边,嘱我滚到这半边来,她再铺另一边。

她对这个小单间挺满意的,给我讲她如何跟房东说要一个衣柜,房东如何给她免了网费。我怀疑这个世界是否有令她不满意的,她总是开开心心。一切收拾停当之后,是两点多,我们顶着大太阳出去找吃的。

华夏东路。这里像二三线城市的街道,被厉烈的日光晒得没有人声的低矮小区,遮蔽不了多少日光的绿化带,稀疏的杂货店,贴着“物美价廉 欢迎光临”的小吃店。我们坐在吹冷气的杂货店里吃了一碗凉皮,她又买了两根火腿肠,一人一根,放在凉皮里就着吃。凉皮辣得我们呲牙咧嘴。外面热浪灼人,一个穿T恤的男人露出肚子站在路边。

这场景似曾相识。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很难说我们这群人算得上是个团队,连普通意义上的朋友圈恐怕也不能算。——周末我们并不会出来聚餐唱歌。

我们这群人,只是上海几所高校里的学生,平场喜欢天文观测的,遇到天气合适,就背着包一起上山。每次人数都不太一样,这次你来他没来,那次他来你没来,但总也就是那么几个。

都是精力充沛的少年,不把苦正儿八经当苦。为了看到最好的星星,睡柴房,睡野外,挨冻,熬夜,三餐吃泡面,坐在破车上走陡峭的盘山路,都是常事。但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聊天文聊生物聊解剖小白鼠,就比什么都好。

这些感受其实没有人说过。大家背着包九点准时聚在车站,碰头就聊,看完星星回家,在车站挥手告别,转身走进人海,好像都是自然而然的事,就像天上云彩,散了聚,聚了散。

这样也挺好的,在静安寺写字楼的灯火亮起来,我疲惫地离开电脑桌,从三十楼往下看的时候,不会恍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对天文略有了解的人,大概心中都有更大更长的时间尺度。连恒星尚且不恒,而我却潜意识里以为这是一个永恒的桃花源。

去年张毕业后离开上海回了老家厦门。我尚不觉什么。前段时间和范聊天,说到strong同学要去谷歌上班了,而范自己还有陈,也都在申请美国的硕士和博士。我这才有所察觉,目前最让我能够放松身心的一个圈子,也是会各自分散的。

即便张不回厦门,strong不去谷歌,陈和范也不去美国读书,这个圈子也不可能和星星一样年长。而我后知后觉刚刚意识到。

去谷歌工作是好事。我们破天荒头一回不在山里而是在城市里一起聚了餐。照例是聊到很晚,聊天文聊生物聊解剖小白鼠(还有人)。晚上大家在地铁站挥手告别,转身走进人海。一如每次观测回来。

变是好事。我不喜停滞,每次变化于我都是进步。所以我对天长地久的爱情持怀疑态度。若要一直爱对方,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两人都停滞,二是两人步调一致地变化。前者尚可行,后者就难了。因为方向并不是只有一个,哪怕一度的差别,也最终会让两人谬以千里。所以爱情是短暂的,分别是永恒的。不要说什么细水长流了,除非两人都选择停滞不前,否则还是最好像烟花一样盛大地燃烧爱情比较好——相遇实在太短了,没有时间给两人慢慢体会。

所以这并不是一篇伤春悲秋的悼念青春悼念过去悼念友情的文章。我应该为这群优秀的朋友感到高兴,他们在生活中执行着一次又一次精彩的变化。也得感谢现在发达的科技,使坐地日行八万里成为可能,地球另一端的美帝也许并不太远。也许今后我们可以在arizona的戈壁滩上一起看星星,也许我们今后又遇到了更精彩的事。都说不定。而我如果还停在桃花源里,可能就赶不上这一切美好的东西了。

这群人不算普通朋友圈,也不是什么协会。高校的天文协会到哪观测都爱拉一个旗子合影。而我们一张合影也没有。——我们这群人在不知不觉中省掉了一切形式上的东西。

只有几张在黑暗中长曝光的工作照,人物因为来回走动都像烟雾一样模糊不清,只有静伫的望远镜和相机脚架在如豆的指头灯光中是实实在在的形状。这大概是我们这个松松散散却无比愉快的小群体最好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