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關火星文
上近代漢語課卻把眼鏡丟在宿舍書桌上,拖著書包水壺從教室後邊挪到第一排,白色帷幕上的四號宋體字還是朦朦朧朧,像腳爪纖細的蟲子。
好罷,這不是我今天要講的主題,但與此有關,在課上對著一大堆俗體字我想到了火星文。嗯,今天我講自己對火星文的看法。——火星文,大家都叫它火星文,我也這麼叫。
這得先從英文說起。
有一段時間我在合肥城隍廟看到過一種T恤,上面印著一個巨大的宋體“張”字。這讓我驚異了很久,覺得非常怪異。因為我們通常所見的衣服上的文字大多是英文。我們可以推測第一個在衣服上印英文的人的初衷也許是受西方的影響,或者也許是在這片表意文字統治的土地上的一種標新立異。但很快它變成一種並不新奇的花紋,但它仍舊有意義。我願意相信,後來人們仍然熱衷于在衣服上印英文,並非因為它新奇,而是因為它表達意義並非那麼直白。
我當然不是說英文比漢語含蓄,這是不可能噠。但是在英語作為第二語言的國度里,經過一道翻譯的工序,它顯得就不那麼赤裸裸,而是蓋上了一層或薄或厚的面紗。試想,一件寫著LOVE的T恤,和一件寫著胖娃體的“愛”的T恤,哪件看上去更正常一點呢——或許後者會讓人想到傳教團體。就連腦殘憤青們穿的都是“I LOVE CHINA”而不是“我愛中國”,我想更足以說明這一點。(我有時候很想問他們既然那麼愛國爲什麽要用英文表達自己的熱愛,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而在英語普及的當下,連英語簡直都不能算作是對含義的覆蓋,而要用受眾更小的語言來增添它的含蓄。這也足以說明這一點。這又要說到日語,其實日語雖然有些地方用到漢字(我想到大連星海廣場的割烹清水),但因為構詞法畢竟不同,看起來還是多了一道翻譯的工序。
再好比QQ簽名,寫一句“都緣自有離恨故畫作遠山長”,總好過直接寫“我想你了”,當然“甘作一生拼盡君今日歡”這樣直白的抒情終究只是大膽創舉用多了也是沒意思的。
所以我們難以看見將漢字作為花紋印在衣服上的情況,儘管我們知道漢字是多么漂亮。現在就連英語似乎也顯得太裸露,在英語普及、翻譯工具發達的今天。所以法語西班牙語意大利語開始出現在中國人的衣服上。
但始終沒有漢字,甲骨文也有,但沒有隸變後的,因為它們緊貼著我們的心理,我們的思維,我們怎肯輕易就將思維付諸外表,或者說,我們怎甘心被幾個字直接概括,我們在表達思想時似乎總得拐幾個彎,否則就顯得有些淺薄。(又想到復旦05中文系畢業生的文化衫,無比豪邁的“天下誰人不識君”,還有中心的文化衫,Q爺爺題的“無冥冥之志者,無昭昭之明”,私以為這有特定背景,其實也是一種隱晦的表達)
好罷,我終於要說到火星文。
我不是九零後,而且請原諒我一開始沒法看火星文。我大膽地說也許是我認識的冷僻字相對使用火星文的人較多,所以按照冷僻字的字義我顯然沒法讀懂它們的意思。而現在火星文因為大受歡迎所以很難保證質量。譬如“莪嬡苝倞勄憾詞”,“感”只增添了一個形符,並非冷僻字,若拿出來就是再稀鬆平常不過一個“憾”;“詞”,我一開始很疑惑,這不是火星文呀,後來反應過來,哦,正體字。七個字中有兩個不是冷僻字,只是單純地增添形旁或改換形旁——聲符不換。這是火星文的潛規則,因為火星文本來就是“秀才認字認半邊”,以漢語作為母語的火星文製造者和使用者都會下意識地選擇聲符相同的字,儘管我打賭他們也許並不知道一個字哪個部件是聲符。
話說回來,其實我覺得“秀才認字認半邊”也不是沒有道理。漢語語音發展並非是整齊的。或者可以用一個立體座標來表示,形象點用一塊四隻手撐開來的床單表示。向床單中心扔一塊枕頭,下沉幅度最大的自然是床單中心,離中心越遠,下沉幅度就越小,巋然不動的是手指間的那塊。漢語語音變化或許也是這樣,越是冷僻的字,變化就越緩慢,像沙礫緩緩沉滯在河床。漢字百分之八十是形聲字,如果一個詞造出的是形聲字,那麼聲符一般都與這個詞的發音相同——至少造字時是一樣的。同時,理論上講秀才往往比庶民識字多,那麼遇到不認識的字一般是冷僻字,冷僻字音變緩慢,讀如聲符也就是“認字認半邊”一般都沒有錯。
啊完了,我跑題了。
繼續說火星文。火星文增加或改換一個形符的小把戲,恰恰是滿足了“含蓄”的潛在需求。再譬如“莪嬡苝倞勄憾詞”,看起來似乎確實比原句費勁。就是這個“費勁”,給了我們可愛的九零後以無限的樂趣。
當然還有一種很重要的原因,我願意猜測,這是由火星文形體繁複陌生的特點造成的。這讓我感到莫名傷悲。被簡化字寵得嬌慣的人們鼓吹簡化字簡便易行的時候,年輕的九零後挖掘出因冷僻而在簡化大潮中免遭閹割的漢字,用這樣一種畸形的方式表達對漢字繁複美的渴望。這是怎樣一種矛盾呢。
一事無成
想寫文,想寫文。上午的近代漢語課,講敦煌的劉知遠本子,遇見佳句,都怔忡良久。想寫文!
每每想寫文,偏偏都是在忙時,閒時無所事事渾渾噩噩,什麽也不想做,待到堆積起來,方大徹大悟,奈何時間無多,草草敷衍了事,忙完一切塵埃落定,鋪開稿紙,又再無一點心思。
哈,這就是我么,終究一事無成。
我依舊想寫文,打開的卻不是word,是《漢語大字典》。
雪信
去北區後門換掉像照片一樣扁的車籃,與安慶的修車師傅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天空開始飄起極細的雪花,天空的白藍色從槐樹葉子里緩緩滲下來,真真切切,空氣里有秋毫一般纖微的白色飛絮。周遭變得冰涼。
其實冷起來南北都一樣,只是南方沒有北方那樣冷到刺骨,但冷起來也是叫人切齒,宿舍里凍得像冰窖。為何南方不安裝暖氣呢,在冬天里可以烘乾我的襪子,烘熱我的鞋子。
而我又覺安然,在這上海的冬季。惜韶光總不允許我多做停留,課程論文交稿時間迫近,車票開始徵訂,我總是步履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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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不期然地粹不及防地見到伯父大人,流汗。流了很多汗。立此存照。
稀爛的車籃和手指頭
今天過得頗為混亂。早上起來史無前例地困倦,趴在英語課堂上萎靡不振。中午回去吃了一碗泡麵而後睡死過去。夢見了自己遲到了,還夢見了下午上課的S老師。嚇醒了,看錶,還有十分鐘到一點,又繼續睡,繼續做夢。一點後戀戀不捨,簡直不想去上課。無奈,還是爬起,騎車出門,到非洲街上買了一瓶水溶。這種酸酸的飲料一來提神,二來緩解下午上課地點西曬的燥熱。出門後發現書本沒帶。已經快要遲到了,我每次上人類語言學課都會遲到,私以為這不怪我,因為每次上課都提前十分鐘的。雖然已經快要遲到,但還是得回去拿書!
只好折回,在北區正門與一騎二四男車的男生正面相撞,砰然作響。彼時上課高峰,人流洶湧。於是我和那位倒楣的男生遭受整個非洲街和北區正門的行人的注目禮。
我和他居然都沒有摔倒。只是車籃撞得稀爛。我們都歎了一口氣,各自低頭檢查愛車。我扶正車籃,他問道,你沒事吧。我點點頭,也問他,你沒事吧。他也點點頭。各自欠身鞠一躬,上車繼續相背而去。
其實是我的責任,在上課高峰期逆車流而行,又睡得很迷糊,分明見他迎面而來,卻不曉得閃避,只知將後剎按到死。眼睜睜看自己狠狠撞將上去,酣暢淋漓。
呵。
重新騎起來之後似乎剛才因那一撞而凝固的血液又重新流動起來,運轉周身,發覺手指受傷,一片皮肉掀起,綻放一朵灰紅色相間的花朵。並不疼痛,但傷口觸目驚心,我趕緊放下手,緊盯前方目不斜視。我沒看見我什麽都沒看見。
於是乎整個下午都晃蕩著稀巴爛的車籃在校園裡穿梭,總疑心自己會撞上人,而事實也是屢屢出險,不知自己是怎麼了。
古籍所的美眉有非常好聽的名字,總讓我想偷來放到小說里,她見到我的手,大驚失色,遞給我一方紙巾,上面印有美麗的蝴蝶。我不愛包扎傷口的,但為了不辜負這美眉一番心思和這麼美麗的蝴蝶,於是輕覆於傷口之上,蝴蝶於是靜靜棲息在下午陽光里,一揭開就是淋漓傷口。
雜事記
上午十點的講座,早早去占位,門卻沒有開。有些疑惑,發短信問L同學,彼回曰,耶穌說,叩門,就給你開門。我大笑,不知如何回敬,只得以武力脅迫,你等著,見到你就打死。
只好與靜子坐在十樓窗邊的一排茶几前面,曬太陽,看遠處東方明珠電視塔,金融中心。難得的閑逸時光,被上午九點多的太陽曬得有些懶洋洋。這裡適合做什麽呢,這裡不適合看書不適合談情不適合聊天,倒是很適合發呆。
會議室門開後忍不住一陣驚訝,啊,和上回古文字講座的會議室還略有區別。大很多……會議桌是圓的,周圍擺了四個小桌,像太極旗。我不止一次在光滑的樓里心生感歎,她多像霍格沃茨啊,早年我窹寐思服的地方。去霍格沃茨顯然不太可能,但光滑的樓還是滿足了一半,至少處處給我這個劉姥姥以驚喜。
講座內容雖然不是我想聽到的,但很新,讓我有些驚異。
下午做兩件事。去校醫院報銷醫藥費。居然順利報得百分之八十,連同那個翻鍋倒灶差點害我青黴素過敏的頭孢。等了許久時光,也算是值得。算上車費,拔一枚智齒共花費六十七塊錢。恩,我的智齒還是比較值錢的。
還有一件事,就是與圖書館那個思緒混亂的文科書庫糾纏。開始幾次去找書還算順利,順著索書號按圖索驥就輕而易舉找到要的書。接下來就慘了,文科書庫像是一個結過婚的女人,剛開始給好臉色,久而久之就開始擺臭臉,要什麽書沒什麽書。系統分明顯示在文科書庫、在架上,結果是,按索書號找一遍,沒有;在四周尋覓一遍,沒有;繞過去流覽一遍,沒有;發下很,把整個大寫字母里的書全部找一遍,還是沒有!開始小心翼翼, 擦擦汗,惶恐地看著頭頂上森然的舊書,心裡盤算道,復旦圖書館么……不會錯的!到底……到底是我RP問題罷!
回到宿舍一問,靜子施施然蹩進來,笑道,找不到書?而後又頷首,我也是的。我從來沒找到過。
啊,這樣……
好罷,去你的圖書館!
再見了TT流覽器
騰訊流覽器用了有六七年,今朝終於無法忍受其屢屢無端死機,在我傾心聆聽雅燃的曲子的時候,在我費盡心思寫博客的時候。還有個怪現象是當我打字打得過快,打出來的一行字就是重複出現的我最後打的一組詞。這是騰訊代鍵盤商懲罰我么。所以我把她,卸載了!裝什麽好呢,火狐遨遊穀歌市場上所見都已試過,沒有一個我喜歡。後來想到搜狗,搜狗是有鼠標手勢的,符合我的習慣。裝上去試了一下,又改了改選項設置,除了無法與百度插件欄兼容外,幾乎是完美了。歎息一口氣,再見了TT流覽器。
又看了一天的漢語大字典。還有一千多頁沒完成。再戰兩個晚上罷。然後寫久違的小說。
啊,忘了,教案還沒寫。我想罵人了……
又看完畢淑敏一冊集子,深覺這個溫柔睿智的女人適合寫散文但不適合寫小說,是否因她太善良呢,總是給一個閃閃發光的尾巴。不過她真是擅長做比喻,喻體豐富又精當。譬如她愛把人的眼睛比成兩尾小魚(掙扎的、細長的,等等),我有時候想,這是多么可愛的一個女人啊。
後天去借嚴歌苓的小說來看罷。考研期間複習現當代的時候就想看了。
明天有漢語語法講座,與訓詁學課衝突,痛苦地糾結中,決定選擇前者。講座設在空間狹小的會議室,而上午又有國交院的課,上完以後再趕去會議室怕是沒有座位了,這就意味著,我又得扛著小馬紮上陣了!
心情
最近有不好的趨勢——縱容自己每晚掏格子換取香噴噴的雞蛋吃。我為此做出的辯解是,冬天到了。
下午在南區,目睹香樟樹脫衣裳,一陣晚風倏忽從人臉頰旁邊過去,道路兩側香樟樹便下起一陣葉子雨,隨風飄卷,夾雜塵埃在人身邊糾纏。我忍不住騰出一隻手來在漩渦中間攪動,想抓一枚葉子在手,惜我似乎從未得自然如此眷顧,銀杏葉子、合歡花,還是香樟葉子,都未曾光主動降臨至我的手心。
陰雨天氣讓我沒來由心情惡劣,但是喜歡騎車衝過水窪,濺起很高的水花。有一回晴天,本北高速上有一大片人為的水跡,我便從遠處加速,至水窪處放開腳蹬,尖叫著衝了過去,水花高高揚起,無比愉悅。兩位美眉在路邊,表情驚愕又同情。
看一天的漢語大字典,會吐。
青黴素
上午去4406上近代漢語,發現上周丟在那裡的手套原封不動放在原處。與上周似有不同之處是被人疊得整齊。啊,我幾乎要詠歎了。路不拾遺,優良的校風。當然,我明知丟在四教,卻懶怠回去尋覓,甚至週一去4404上訓詁學課的時候都沒想過要去4406看一下。尋回手套的過程無非是,事隔一周後又坐在原教室,猛然想起我的手套,於是花費回一次頭的力氣,就看見了我的手套。
拔牙後不敢吃飯,早晨起來餓到兩眼發花。用右邊牙齒費力咀嚼鬆軟蛋糕,十分地無聊。想念生煎。
猛然想起一個問題,問老馮,那天中心的講座上我貌似看到HS大的H老師了!老馮小眼睛眨一眨,H是誰?我愣一愣,說,搞修辭的,我在望道修辭論壇上看到過他。我覺得很奇怪,一個應用語言學專業的怎麼說起定州論語來那麼專業……老馮表示困惑,我於是向他描述一通他的頗有特色的頭髮和他所坐的位置。然後老馮帶著一臉囧的表情說,哦,那是S老師。
然後我也囧了。
下午上語言理論,騎車的路上,想到自己被拔掉的智齒,現在那裡空蕩蕩的,漱口時水流經過裸露的牙床,微癢。當它消失了,才知道它曾經存在過。其實對外漢語不是那麼可憎,至少從我的立場來說,讓我可以真正感受到我喜愛的這一門語言的存在。我從何時開始思索現代漢語的“爲什麽”呢。大率是從鄭相民作為一個漢語為第二語言的外國人第一次向我提出問題開始的吧。
他噥噥抱怨,漢語不好學,沒有規律。我耐心地說,那是你還沒有掌握,掌握了就好了。我沒敢告訴他,我自己都沒掌握。但是從此開始認真審視自己平時習焉不察的語言現象來。得到滿意的解釋便釋然。起初是爲了應付那幾個韓國孩子,但後來發現當我自己用語言學理論解釋出來,便會欣然,至於他們能否聽懂,我就不太管了。當然食君之祿死君之事,既然拿錢了,那麼也不太好意思敷衍,於是又儘量淺顯地解釋,所幸成效也並非不明顯。
吃拔牙的時候開的消炎藥,昂貴的消炎藥,我不愛吃藥,絕少吃藥,但是拔牙么我換牙後就未經歷過所以比較當回事。於是乎昨晚吃了兩片早上起來又吃了兩片。
晚上吃完飯回到宿舍,她們都去參加留學生歌唱比賽了。我獨坐燈下發呆,看到桌上的藥盒,拿來扯出說明書看,看到血液凝固。
上面寫著青黴素過敏患者慎用。
我現在還活蹦亂跳的,謝天謝地。我昨晚居然沒有睡死過去。
再見智齒
最終是要拔掉了,陸續陪伴我兩三年的智齒。去長海醫院,醫生一看就說,要拔,都錯位了。我於是很痛惜,對身體每一部份都是憐惜的,何況是深深植根于我的牙床的智齒!雖然初萌芽時給予我無限苦痛,後來也屢遭它們困擾。
先拔了左上角的智齒,兩個醫生一拿銼,一拿錘,叮叮噹當一陣猛敲,雖然打了麻藥,但是被敲得頭昏腦脹的感覺也是極度不爽的,覺得自己快要得腦震盪了。
醫生讓我看託盤里我那枚健壯的修長的智齒,讓助手拿雙氧水泡上,我咬著滿口棉花,一陣歎息。
插播花絮一,拔牙時楊君作陪,在住院部門口代我向一個白大褂詢問牙科怎麼走,用上海話。白大褂看看我又看看楊君,翻翻眼睛,又笑一笑,說,你們看外科做什麽。
楊君鬱悶極,改用普通話大聲道,是牙科,不是外科。
上海話里外科與牙科發音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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