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菜洗菜洗菜。
各種菜,口蘑、白菜、菠菜、花菜、芹菜、蘿蔔。眼前盡是一片水茫茫的蔬菜。
刷碗刷碗刷碗。
抹桌子抹桌子抹桌子。
立此存照。
洗菜洗菜洗菜。
各種菜,口蘑、白菜、菠菜、花菜、芹菜、蘿蔔。眼前盡是一片水茫茫的蔬菜。
刷碗刷碗刷碗。
抹桌子抹桌子抹桌子。
立此存照。
那個大風在窗外呼嘯的晚上,第二天早上就要進行考研信息確認的晚上,我坐在冰冷的樓梯道臺階上,心裡祈求上天讓我的悲傷快快過去,對小仔的想念和憐憫像利爪,狠狠攫住心靈,讓我窒息,連放出哀聲痛快哭泣的力氣也沒有。我想,會的,也許會過去的,也許時間會治好小仔離去以後在我心裡投下的巨大空洞,汩汩流血的巨大空洞。
最後一次見到小仔,差不多是08年年初,要上學去,與床肚下的小仔告別,它仍舊與以前一樣,一到晚上就趴在床肚下生悶氣,不願出來。知道它再也回不來,是08年11月,考研信息確認的前一天晚上,這個消息帶給我第二天整天的腫眼睛,并留在了准考證標準照上。可是它離開這個世界,也許是08年6月中旬。
我以為時隔兩年,我就會慢慢淡忘它。但是恰恰相反,思念越來越深。我至今滿懷希望、滿懷絕望地相信,它可能終有一天會出現在我面前,還是像往常一樣,我給它梳理脖子下的毛,它就會萬分驕傲地昂起頭,努著地包天的嘴巴,好像我在為它戴勳章。爲什麽,爲什麽想念就像酒,時間越長,越纏綿難解,滿心浸泡燻然的苦澀,和戀戀不捨。
我終有一日會見到小仔。我還是這麼相信。似乎不這麼想,生活就充滿絕望,生命的盡頭也是黑暗恐怖。我有時候甚至想,其實死亡並非那麼一無是處,至少小仔也許就在那一頭等我。或者我們終究會在那一頭碰面,它仍舊是記得我的,它是我抱回來的,它的名字是我取的。
可是我一次也沒夢見過它,我的小仔。那個大風呼嘯的晚上,我抽泣著入睡前,祈求它入我夢來,可是那晚夢境紛繁,獨獨沒有我的小仔。我以後也沒有夢見過它,小仔你爲什麽不願回來看我,還在氣我丟下你去了大連嗎。
我不要再養狗了,因為我家小仔若風塵僕僕地回來,卻看見我家門口蹲著陌生的狗,一定會傷心地離開。
小仔,我仍然要說,你的離去是我的災難。有時候我站在狗市茫茫然不知所歸,那裡有那麼多那麼多可愛的狗,這世界上有那麼多那麼多可愛的狗,可是沒有一隻是你!這世界上,沒有一隻狗,是你!小仔,如果有來生,做我的長子好不好。將來我會把我的長子,取一個小名,就叫小仔。
課程論文寫得很煩躁,但想想某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仁兄據說他要寫九篇論文,就覺得身在MTCSOL也不完全一無是處,至少可以優哉游哉上中文系的課卻不用交期末作業。只是英語政治終究逃不掉的。政治於我,好比桃木之餘鍾馗。鍾馗生前是後羿,為逢蒙以桃木棍從背後暗害致死。死後雖為鬼王,除盡惡鬼,最怕的卻仍舊是桃木。
還是習慣性地煩對外漢語,想著這些東西有什麽必要成為理論,多教幾個洋鬼子自然就會了。話是這樣說,課還是要上。遇到問題難解,自覺或不自覺地會把這種情景假設為鄭相民在向我提問,用慣常的細長眼神和細長的冷笑。這時候該如何對答。
若鄭相民在我對面,這般挑釁,我通常是咽一口口水,咽下驚慌和無措,在咽口水的幾秒鐘里深深地眨兩下眼睛,迅速找到答案。語言的研究方法無外乎兩種,armchair和field,armchair又叫內省法,竊以為是極好的邏輯思維的鍛煉。面對漢語詞義琢磨不透的微殊,似乎就變成了鄭相民坐在我面前,向我發問,逼迫我短時間內作出回答。百煉成精,這當真要感謝鄭相民,他是我學生,也是我老師。
他現在也許在漢城,也許在楓國,他也許仍舊記得他那個橫豎看不順眼的老師,他也許已然忘記。他的老師也幾乎快要忘記它的相貌,那個體格高大,眉眼細長的韓國少年。但他的老師此刻深深地感謝他。
生命中埋伏著太多太多伏筆,我曾百般不情願地為鄭相民上課,講HSK應試指南,我曾百般不情願地為初中生上課,做無休無止的教案、說課,和試講,我曾指著學校公告欄上MTCSOL招生啟事大加嘲諷。那時候不曾想過會是今天這樣的局面,它們全都派上用場,在我最慘澹的時刻。與洋人打交道,做教案,對人說,我的專業是,MTCSOL。
昨天訓詁學課上說到正坐。由是想起曾有一段時間為正坐和胡坐而糾結,究竟是否應該復原華夏正坐。仍然記得那時給學妹講正坐與跪坐的區別,正告曰,正坐,絕對不是跪,跪是屈辱的姿勢。正坐是安坐。要區別開。
可是始終不明白,為何這樣好看這樣端莊的坐姿會消失於唐以後宋以前,難道僅僅因為壓迫小腿血管與神經造成不適?
毫無疑問,宋以後出現的褶裙是不適合正坐的,那看起來會很拖沓,且會產生褶皺。而曲裾、直裾以及和服都是適合正坐的,因為下擺較窄。到底是下擺寬闊的褶裙的出現衰減了正坐的生命力,還是正坐的消失促進了褶裙的出現呢。
當然,這樣的分析是粗糙且不合理的,因為唐以前下擺寬大的衣服有很多,比如魏晉的雜裾垂髾,奉行上檢下豐的原則;再如唐時的高腰襦裙。但很遺憾我已忘記褶裙的出現是在什麽時候,根據我殘缺不全的記憶,不會早於宋。
最糾結的問題還是是否應該復興正坐。目前明派呼聲最高,很顯然明式漢服不適合正坐,褶得很漂亮的馬面群一正坐就完蛋。而我們在容像中看到的宋以後的老祖宗無不是危坐於太師椅上,著朱子深衣,或是公服。很難想像朱子深衣正坐的樣子。
但是正坐無疑是吸引人的,它避免了走光的尷尬,又顯得莊重得體。胡坐的坐法舒適、隨意,但西方禮儀告訴我們,女子坐時應當斜并雙腿,以防走光。
我為何排斥胡坐,我自己也想不通。但可以肯定的是,現代漢人(?)無法接受正坐,是因為未習慣這種做法而產生的不適感。圈子里能夠正坐一小時以上的人不多,最多坐半小時,就難以忍受小腿部的酸痛。我個人大學四年裡都是在床上搭小桌子上網,所以對正坐較為習慣。儘管如此,仍需要隔一段時間就放下雙腿讓血液流通。
我不知道至今堅守華夏正統的鄰邦日本式如何解決這個棘手問題的。我寧願相信這只是習慣的問題,就像人們習慣了簡化字,就無法習慣正體字一樣。但一旦有力量挽回這個局面,情形就不會那麼悲觀。
但問題是,我為何排斥胡坐呢。正坐之於胡坐,到底具有何等優勢。難道僅僅是“禮”嗎?還是少了椅子這樣的東西,整個房間的格局就顯得疏朗很多呢。這真是一個奇怪的想法。又或是我果然是受日本審美影響太深?幾百年來我們無意中種下的種子,如今開始反哺了?
按照進化論優勝劣汰的觀點,我這樣長智齒長得如此兇猛的動物,就不應該被送往醫院進行治療,而應該順其自然。到了後來,由於智齒瘋長,擠歪了其它牙齒,形成縫隙,食物塞在縫隙里,造成齲齒。一顆殃及一顆。最後齲齒啃光所有牙齒,我再也吃不動比豆腐更硬的食物,只能吃流質,然後腸道系統功能開始退化。最後無法適應這個不可能時刻為我準備好流質食物的社會,就死掉了。
於是大自然中少了我這麼一脈擁有生長智齒這樣的DNA遺傳因子,順利地進行了優勝劣汰。
當然還有另一種可能,就是我身殘志堅,即便因長智齒擠歪了一整排牙齒,也堅持頓頓飯後都刷牙漱口,免遭齲齒屠戮。但因為一排牙齒都被智齒擠得畸形,所以嚴重影響了我的美觀。結果我成了剩女——誰願意要一個滿口牙東倒西歪的女人呢,太拿不出手了。所以我變成了老姑娘,鬱鬱而終,沒有子嗣。大自然的選擇還是在這裡發揮了作用,它斷絕了擁有不好的遺傳因子的延續。
今天想講,關於“團成一團,圓潤離開”。
聽到這個新聞大數人第一反應是上海人居然叫外地人滾出上海。這個邏輯我覺得很混亂。如果在這則新聞里把上海這個詞換成國內除掉北京上海以外任何一個地方的地名,恐怕都不會讓人覺得這是某地人在叫外地人滾出當地,而只是一個某地人對自己本地尊嚴的捍衛。譬如當我在合肥聽到對面一個人對我說求你別說合肥話了我討厭你們合肥人,我的第一反應當然是叫他滾出合肥然後心裡想這個神經病我在合肥不說合肥話說什麽話。所以我能夠理解這位主持人,維護自己家鄉沒有什麽錯的,雖然衝動之下說了重話。
憑什麼呢,上海憑什麼就不能是上海人的家鄉,而非要是異鄉人的異鄉,用來厭棄、憎惡,來反襯自己的思鄉呢。上海也許固然有較為排外的思想存在,但也不能就此把維護自己家鄉和家鄉方言的權利也當做是一種排外的侵犯吧。
身邊不乏身在異鄉,把排斥客居地當做一種自衛和清高的人,痛苦地說,我討厭這裡,我想回家。不習慣異鄉的空氣,不習慣異鄉的飲食,不習慣異鄉的風土人情。把自己包裹在一堆不習慣里,不願去習慣,喜歡這麼一種格格不入,像最後一個騎士,守護自己搖搖欲墜的城堡,欣賞自己的英勇和傷痕。誠然,家鄉永遠是好的,是最好的,但也未必需要以對異鄉的排斥來表達對故鄉的忠誠。也未必需要對異鄉和家鄉作出什麽比較。因為你所憎惡的異鄉,也是別人摯愛的家鄉。將心比心,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每個地方的方言都是值得誇耀的文化財產,以方言做主持本無可厚非,因為節目就是給大多數人看的東西。英語作為世界語的今天,老外也不能要求CCTV用英語播節目。上海再大,異鄉人再多,也不能改變上海話的主體地位,那麼使用上海話又有什麽不對呢。個人以為上海使用上海話的場合已經非常保守了,Mandarinese們若是到了閩越地區,恐怕來不及發“求你們別說XX話了我討厭你們XX。”這樣的短信就要昏倒了。
既然要選擇一個城市定居,就請順從自己的本心,何苦選擇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城市。既然定居在這個城市,就最好放下作為陌生人的戒備,用心體驗一座城市和這個城市的人的可愛。你知道自己家鄉的好,須知異鄉也是他人的家鄉。任何一座城市都是一個有機體,你生活在她的血液里卻戒備著她、抵觸著她,她會知道,她會傷心。城市既然是你自己選擇的,就不要以為她欠了你什麽。
我不是上海人,恰恰相反我是在上海的外地人。我喜愛上海,一如我喜愛生活了四年的大連,一如我喜愛生活了十八年的合肥。也許這個我喜愛的城市里有排斥我的因子存在,但很幸運我從未與它正面接觸過。我總是遇到和善的司機,在我走得很遠了之後還下車來為我指路;我總是遇到和善的阿婆,為我夾香噴噴的蛋撻,用上海話叫我趁熱吃;我總是遇到和善的服務員,笑眯眯地說弗好意思我弗清爽;我總是遇到和善的朋友,鼓勵我申請世博會志願者,並且告訴我他申請志願者是因為他愛上海,我為他的“我愛上海”而感動。
拔掉牙之後,就懨懨的,非是因為痛,是因為不能吃飯。這次確實嚴重一些,似乎耳垂下淋巴也在腫脹。笑容是酸酸的,因為牽扯到與牙床緊密相連的腮,便有痛感。晚上沒有吃飯,早上起來嗷嗷待哺,買貢柑若干枚,吃掉兩枚,覺得好些。中午餓到兩眼發綠,不顧還在腫脹出血的牙床,強行吃掉一盤飯菜,而後開開心心甩手出食堂,笑眯眯,像是藏了秘密。
打太極是好的,茹茹姑娘打起太極來動作漂亮極了,很養眼。但若把課程安排在中午十一點半到一點,就讓人抓狂,這是我吃飯、睡覺的黃金時間。又餓又困的情況下,即便我喜歡打太極又如何,即便茹茹姑娘打太極很漂亮又如何,本姑娘要吃飯要睡覺。飢則食困則眠,這是不二法則!倷們上午都沒有課的,早早吃飽睡好,精神抖擻去打太極。我則是從Z老師近代漢語課上勉強把聽得麻木的自己拖到體育館。(話說,Z老師很讓人欽佩,我聽兩個小時都要累死了,伊卻能在兩小時里一隻像個盡職的幼師,漂亮的娃娃臉上時刻帶著好像發現了什麽的驚喜表情,滿腔喜悅地講敦煌卷子上那些匪夷所思的語料,雙眼一直明亮,嗓音一直清麗,藍青官話聽來很舒服。私下揣測,伊這是真正的喜愛。我以前以為,我也行,現在以為,我肯定不行。)
晨起去修車,武東路上,上財的圍牆跟下趴了一隻薑黃色大貓,頭下一攤雪青色的血,睡得安詳,大約是已經死了。我看得悚然,扭過頭去繼續騎車。唉這悲傷的生命。
後來又騎車在本北高速,突然想到昨天撲倒在草叢里時分明看見眼前搖曳著幾朵粉紅色小花,像是在揶揄我。今天再看好像又沒有,只有凍土和草葉子。再往前騎,才看見果然灰綠色之上有星星點點的花朵,啊,我重又釋然起來——我以為自己昨天摔出幻覺了。
下午去拔牙。拔掉那顆據說巨大又長歪了的智齒。醫生一見我的那枚器宇軒昂嵌在牙床里的小勳章就皺起眉頭,為何才來,很晚了,不知道好不好拔,如果不好拔可能就要另約時間。此番話說得嚴重,讓我很驚懼,乖乖讓她打了麻藥。這回打麻藥很徹底,麻醉針在牙床上反反復複捅了好幾回,直接結果是幾乎麻了半邊臉,截至博主發稿時藥力還未散。
果然是不好拔,錘子來來回回敲了四五回,那枚乖張的智齒才不情願地離開牙床,而且幾乎玉石俱焚,不滿錘子和鐵鍁的淫威,錚錚地碎裂了。即便是麻藥打透了,還是覺出隱隱地疼。我又開始心疼起來,畢竟是自己長出的智齒,我十分願意與它廝守——如果不是太礙事,我才不捨得拔掉它!看它決絕慘烈的模樣,我又開始懷疑自己拔牙的初衷。唉,是我生生拋棄了它。我終究是一個,自戀狂、戀物癖、懷舊者。
流血比上一回多很多,吐掉棉花後,張開嘴便是血盆大口,舌頭染紅一半,牙縫裡盡是血跡,觸目驚心。
事先和醫生囑咐,麻煩把敲下來的智齒給我,我的一個朋友想要。年輕的實習醫生拿棉花包好塞到我手裡,起來以後我打開棉花,看見那枚沾滿血的碎裂的遺骸,一陣感動和傷心。
冬至。
晨起,大掃除,啃書。晚上覺得自己應該去吃餃子,可是不喜歡吃餃子。最終還是去了,到了水餃窗口跟前,嚇一跳,排了很長的隊。逡巡半日不得入,只好轉戰別的窗口,有一個窗口兼賣水餃,人跡卻寥寥,於是也不計較,買了一碗囫圇吃掉。可惜的是,確實不好吃,餡兒是糊得稀爛的,不知所雲的玩意兒。我本就不愛吃囫圇的東西,這個囫圇更讓我倒盡胃口。
其實還是很適意的,氣溫有所回升。上弦月纖細銳利,像戟。如果能夠忘記自己這幾天接連踢壞別人的熱水瓶,捅破自己的洗臉盆,心情大率就會好很多。弟弟乖說,你打破了別人的杯具,又弄壞了自己的洗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