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

宿舍里的公用鏡子因人力碎裂,滿地碎片。我花去半日辰光拼合,終於拼成一個有觸目驚心的裂痕的“鏡子”,照出人影怪異扭曲,有的重疊,有的雙影。Z君見了,責怪我,何苦拼成這個不倫不類的東西。我慘然,原來的鏡子大方,可照得全身,爲什麽不呢。Z君說,碎片小是小了點,但也是能用的,何必要大的。你若嫌小,就出去買一方罷,總之不要這個勉強拼合的怪東西。

可是我焉能不心疼從前的大鏡子,完整的鏡子。月缺能圓,鏡子破了卻因分子間斥力,無法恢復。

我若是莫邪,甘願化作鐵水,重鑄一面完整的、反射日月星辰光芒的銅鑒。

慌張

分明心裡很慌張,早晨仍舊起不來——早起聽VOA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譬如今早,知道白天無課,所以縱然千般努力,還是睡到日上三竿,睜著眼看頭頂上的一盆吊蘭,感覺很悲哀。爬起來對鏡梳頭,發現自己臉色很好,黑眼圈消下去不少,大約是睡眠充足的緣故。但這有什麽值得高興呢,如果時間只是虛度的話。

上午草草翻了六百多頁的漢語大字典,下午即收到郵件詢問資料查找情況,立刻委頓,失去回信的勇氣。四千多頁的大字典,一個星期翻下來不是難事,但我往往對自己搪塞,要看書,要上課,要寫小說。事實上書沒有看小說沒有寫上課時間里托腮走神。

下午寫文章,三個小時里居然只寫了一千五百多字,看著桌面上默默跳動的秒針,失去語言。更恐怖的是發現故事情節無意中與現實某些本來就有些瓜田李下的人事關係相符,我發誓我沒這個心,可是怎麼就癢處有虱怕處有鬼了呢。

殺書頭活動正轟轟烈烈進行中,殺完助字辨略殺文選,殺完文選殺史記。

憤怒的番茄

從東輔樓出來時發現番茄衛視在捉人,我急忙開車鎖繞道遠行,結果還是被捉住。問了關於垃圾焚燒的問題。小肥羊同志貌似是學過這門課的,我當時真想施法將他從遙遠的長寧召喚來替我回答這個問題。當然這是不可能。胡扯了一通以後被放行。然後我給小肥羊打電話,伊問我如何應對,我說,就說垃圾焚燒有污染咯,應該回收再利用然後再焚燒咯。應該讓學能源的(我指小肥羊)來開發利用一下咯。

伊在那裡狂笑了十分鐘,而後告訴我,丟人都丟到番茄衛視了——垃圾焚燒是沒有污染的垃圾焚燒本身就是再利用的過程焚燒后的垃圾是很好的建築材料垃圾焚燒過程中冒出的白煙是沒有污染的云云。

當時我就陷入極大的苦悶——為何我一張口,就總是出錯。

上午的訓詁學課,很有意思——其實想來每堂訓詁學課都很有意思,因為我本來就是最愛訓詁的。以前一直覺得W老師上課很沒激情,盯著電腦做馬鈴薯(potato不抬頭),但後來發覺,興之所至他也會忍不住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今天講“披髮文身”,很合我胃口。發覺大學前兩年“浪費”給漢服的時間並不是完全白費。至少看完了錢玄整理的三禮,看完了朱子家禮,看完了六七本良莠不齊的服裝史教材,從沈從文的研究到輕工業出版社的教科書,又看了零零碎碎的關於民族的書。有的我已遺忘,但絕大多數還是深深植根于腦海里,平時并不能想起,但到用時,它們又那樣鮮活地呈現了,鮮活一如當時一身草綠色漢服的我。

昨晚洗漱時不留神掰斷了在大連買的黃色頭箍,當下有些惆悵。又想起我的博客來,想來想去,其實記錄博客的動機是,記住每一次感激,記住每一個在漫漫歲月里待我真心好的人。明黃色頭箍是掰斷了,所幸還有博客,我可以記錄下來當時與我一起挑了這個頭箍的小胖,總是坐在火車車廂對面鋪位上眯著眼笑的小胖。還有總是忍讓我的小性子的三公子和他姑娘。 還有從實習基地逃回來看我的芒芒,第二天早晨隔著手套握住我從床上垂下來的手的芒芒。還有一起在暮色四合的時候和我一起衝出圖書館奔向稻花香米線的兩個人。還有親愛的汪老師,親愛的湯老師,親愛的劉阿姨,親愛的大連人。太多太多。

他們一直一直地,凝凍在我博客里。

矯情

興許是昨晚的三隻螃蟹作祟,又興許是中午食堂裡過於油膩的干茄燒鴨作祟,總之結果是下午蹲在廁所里差點脫水而死。這種虛脫得暈乎乎的感覺一直到我輾轉于沃爾瑪超市時也沒有消失,反而因缺氧而加劇——週末超市人流洶湧,悶熱不堪。

沃爾瑪門口看車的老伯人真好亞。我扯著喉嚨叫一聲,師~~傅~~。他就從遠處跑來幫我挪車,還幫我把洗衣粉固定在車後座上。當然他沒叫我悟空你又調皮了。

四庫總目提要到了,翻了翻,覺得紙張頗有嶽麓書社的感覺,大慟。

晚上在相輝堂看的十大歌手決賽,因本學院有姑娘入了決賽。人聲鼎沸,燈光耀眼。巨大的彩燈打出像細胞一樣花花綠綠的泡泡,後來打出復旦校徽在頭頂上旋轉,頓時我腦門上出現三條黑線——這自戀的學校呵。

夜色掩護下匆匆回宿舍,寫下這篇博客。上午翻到自己以前寫的文字,發現考研過後那段時間里文筆最好,情真意切。果然是只有逆境才能創造詩人么。那末,我目前的文思枯竭,也是由來有自的了?當然不能如此找藉口,追根究底是我懶。

《毛詩正義》曰,“設有言而非志謂之矯情。”

這篇糟糕的博文,我啰嗦了那麼多,其實也沒有寫什麽!唉,誰讓我這幾天什麼也沒做呢!

記事

近代漢語課愈發像佛教課了,一節課接一節課地講廬山遠公話、講王梵志詩、講祖堂集,好容易有一節課講那據說靡豔非常的云瑤集,我還跑去上那催命的、枯燥的臨時調課的人類語言學去了。

說到嘿嘿地與飽齁齁地,與馮同志俱嘎嘎地笑。

昨天與蚊子吃晚飯,打檯球。欺負他不會打,但沒想到居然讓他贏了一盤。不過我又一次展露了無與倫比的跳球才華——在他的6號球攔路的險峻情況下居然將球打得跳起越過他的6號球擊中遠處的黑八更恐怖的是居然還進洞了。

盛大的火鍋

中午和晚上吃的都是盛大的火鍋——歡騰的排骨濃湯,鮮嫩的羊肉卷,生機勃勃的蔬菜,還有各類丸子、麵筋果、年糕、鴨血、豆腐、蘑菇……還有香甜的芝麻醬和牛肉醬,冰涼的獼猴桃汁!

更為歡欣鼓舞的是,這一切饕餮過程,都是在宿舍客廳中進行,六雙筷子齊動,風捲殘雲。窗戶上蒙了一層水汽。

誒,真是吃到嗓子眼兒了啊。

上海話

昨晚心緒不佳,面對空白文檔半句也無。肚中飢餓,攜幾枚格子下樓覓食。路過波利牧場時進去買一塊蛋撻。圍碧綠色圍裙的上海阿婆笑眯眯為我夾蛋撻,問我,有零錢伐?沒有也不要緊的。又叮囑道,趁熱吃。

從未有過哪個售貨員對我如此殷勤囑託——合肥、大連,或上海。我由是懷了極大的感激,向來不在街頭吃東西的我破例就著冷風吞下整塊蛋撻,並且第二天又去買蛋撻。為的是聽聽上海阿婆說的糯篤篤上海普通話。

晚上東輔樓上課,與物業大叔同乘一趟電梯。伊用上海話問我是否在413上課。惜我無法分清3和4,一時語塞,他便改用普通話。後來想想,其實也不難分——4怎麼會是尖音呢。

下午的人類語言學課,依舊不在狀態。詭異的是,連課文也讀不好。

晚上又得到噩耗一個,要協助教師組織留學生參加歌詠比賽。我很不幸抽到了零基礎的A班。

厭倦和墮落

李〇子的講座只增加了我的一個困惑。為何現在的人,不願製禮作樂。

感謝馮同志的傾情相助,我才得以在里三層外三層走在講台前還得小心踩到人的報告廳里獲得安逸的座位一個。不過要看到李〇子的臉是不可能的了。兩個小時里我都是對著前面FJ老師光亮的頭頂乾瞪眼。旁邊馮同志已經熟睡過去並且開始打鼾惹來周圍人不滿然後被我惡作劇地捅醒睜著紅通通的小眼睛迷惘並且憂傷地看我——他們中心昨天已經讓李〇子給開過小灶。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搞的。不看書也不寫作業,也不想上課。昨晚早早睡覺,早上起來看見時針指向十,心裡充滿悲哀。起來以後洗衣服,在水房裡大聲唱歌。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人們走過她的氈房,總要留戀地張望。

怡打開宿舍門,大喊道,鈺說,換首歌唱罷。

昨晚夢見一夥人追殺我,我各種變形躲避追殺,他們也換出各種方法。最後我絕望了,坐在電視機前,等著他們變出一個貞子從電視機里爬出來,拿頭髮把我絞死。

倉皇逃跑,大約是我的疲憊和掙扎。最後的絕望等死,大約就是我目前的厭倦和墮落。

大街上的論語

中午在食堂遇見師兄。他居然剪了頭髮,先前一頭飄逸靚麗長髮去無蹤,換成精神短髮,額頭上的包包更出眾!我幾乎沒認出他來。相認後我很激動,裝作很專業地說,剛剪的?髮腳看起來很新的樣子!他面無表情地說,一個月了。

於是一起吃飯,說起李零的講座。原來他還不知道,我於是趕緊獻上講座信息邀功,我說講座題目叫“大地上的《論語》”,他哦了一聲,繼續低頭吃飯。飯後走在路上他一直沉默,走到我體育館前他突然開口問我,爲什麽要叫“大街上的《論語》”?

螃蟹

一到秋天心思就遮擋不住,書本上的白邊畫滿簡筆劃的螃蟹——扁扁的圓,彎彎的螯,細細的腳。

昨日豬頭自徐匯來,帶來兩隻蒸好的陽澄湖大閘蟹,還很周全地為我準備了一碗醋。過來以後又找南區的超市阿姨熱了一下。然後在那家羅記麻辣燙店,他吃麻辣燙,我啃螃蟹。像個小孩,乖乖坐于凳上,認真地啃螃蟹。

大塊的蟹黃,柔軟的蟹膏。整個世界都在溫柔旋轉。麻辣燙店里人很多,他們喝著湯,有時候轉過頭來看我和我的蟹。

豬頭這時像個慈母,軟語告我,如何拿券去換了八隻螃蟹,如何找人蒸熟,如何分配。又說,還有一張券,下周還能吃一回。

我高舉蟹螯,大叫,躋彼高堂稱彼兕觥萬壽無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