嚮導

給老師們發去短信、郵件。晚上給院長打了電話。

院長那邊很吵,一定是在吃飯。慣常的笑聲和慈祥的聲音。伊叫我沒事回大連玩玩。我有些愧疚道,這一年沒讀什麽書,也未成氣候,還是等混出頭了再回來。院長於是說,書要讀,只是到我這裡來,從來不需要什麽混出頭。

心裡堵塞了很多話,想哭,想訴說,只是不知從何說起,電話里也說不清,院長也不需要知道,成長是一個人的事情。只是,只是,我知道院長是會告訴我正確的方向的。

我總記得畢業前三位老師的寄語。院長自不必說,諄諄地說了許多,讀書、隱忍,他就坐在堆放著大部頭的辦公桌後面,背後有陽光。

洪雁老師則真誠地對我說,秋石,不管你將來走到哪裡,我希望我們不要斷了聯繫。

王瑩老師說,秋石,你終於修成正果。

我感謝這兩位女性,教給我柔軟的才情和睿智的思辨,教給我屬於女性特有的知性和獨立個性。即便在我走出去很遠很遠,我還是會站在講臺上,轉身的一瞬間想到這兩位著裙裝的教師,高跟鞋踩在木階上篤篤的聲響。

樓心月

到浦東的東方藝術中心的時候已然遲到,如果不是胖胖堅持吃完了一碗燒牛肉飯又要一碗芝士肥牛拉麵之後,還在二號線中山公園站的DQ門口可憐兮兮地要吃抹茶冰欺凌的話。

進場的時候已開演近二十分鐘,劇情正發展到圖上這段情節。音樂很有日本人的曲風(後來查了一下,作曲是日本作曲家服部隆之),相對於舞蹈來說,我更傾向於聽背景音樂,呵呵。

只是貴妃的裙子總要側面開衩,露出一條大白腿,好怪異。

蜾蠃

買了兩隻小烏龜(音句)。滿足心願,一隻叫蜾,一隻叫蠃。

買回來時蠃蠃狀態就不好,斷了一個手指頭,很萎靡。當天夜裡死掉了。早晨起來看,很傷心,把僵硬的小蠃蠃放在吃喜糖剩下的小金色盒子里,埋在宿舍樓旁邊灌木下面。

各么,蜾蜾現在就是蜾蠃了。伊吃得很多,總是氣憤地爬來爬去,四條爪子非常有勁,脖頸一鼓一鼓。

IPA

在樹影斑駁的上師大林蔭道,和流氓兔一起朝裡走,我幫流氓兔講,你看,地上好多圈圈。

這兩天是國際音標會議。覥顏與湯姆流氓兔他們去旁聽,看到牛人N多。潘、鄭張、江、瞿、朱,當然還看見了很萌很萌的方言老斯。

遇見囧事兩樁。我帶了江的書過去,席間坐在江的背後,會上討論激烈,江突然回頭,問我借去他的書,歘歘歘翻到某頁,與瞿說,國際語音協會是給音標排了序的!你看,XXX頁,是輔音,XXX頁,是元音……

流氓兔驚恐問我,他沒回過頭,怎麼知道你有書。我也驚恐答道,他後腦勺有眼睛。

課後又想做一些無聊事情,譬如攜書去找江要簽名。彼時江亟待解決煙癮,說過一會。我有事要走,就想第二天再要也無妨。於是離開,第二天茶歇時間里江突然回頭,問我,昨天是你找我要簽名嗎。我很感動,幾欲落淚,很苦楚地說,對不起老師,我今天書忘帶了。

另有一樁事體。我坐在速記員旁邊,旁邊的美女速記員在玩打磚塊。這時某大牛急匆匆過來,找速記員要紙,美女速記員非常殷勤,歘地撕下一張便箋紙。大牛很囧地說,我肚子壞了……

兩位速記員又匆忙翻包,翻來翻去無結果,大牛只得說,算了算了,就要走。我實在不忍看我景仰已久的大牛拿著便箋紙去衛生間,從包裡掏出一包未拆的紙巾遞過去。

結果他揣在兜裡急匆匆地走了。不留下一片雲彩。我頓時後悔,應該抽出兩張給他,給自己留幾張的……

普救

奶奶給我的金龍驅風油,很好用,驅蚊止癢效果都明顯。一小瓶可以用很久。後來快要用完了,還剩下小半瓶丟在北京,頓足扼腕,救之不及,回家找奶奶討要。奶奶說,大陸沒有,這是香港的公司在廟裡做的功德。回身去佛堂尋,好容易尋得一瓶,送給我,說,若早些時候要,還有許多,如今都沒了。

內有風格很南洋的說明書,行楷、花邊,豎排繁體,各種文字。密密麻麻寫了成份功能一類,與大陸藥品說明書無異,然而最後一行有附注。上書:

貧病患者與老弱傷殘人士,見癥免費贈送施用,分文不取,以求普救大眾、功德無量。

這行小字令我愕然失語。想一想,也無甚可說,這是我自己沒想到、別人想到了的——心裡須常常記掛著別人。

我以前只聽說“普渡”,未聞“普救”。佛教或許是將痛苦看做痛苦的。

饜足

牙齦腫脹令我不安,晚上在漱口水的安撫之下它流了血,我也不明白這次智齒引發的牙齦腫痛怎會如此洶湧來襲,滿口薄荷與血腥味交織。

我在上海。

終於吃到認真做並且用心做了的食堂伙食,很是感懷。心中有點偏頗地認為,北師大的食堂做菜只負責燒熟,不管色香味,而復旦的食堂是真正在“做菜”。中午吃了大排,和炒得口感非常鮮脆火爆的娃娃菜。兩個字來形容午飯的感受,就是饜足。

叢林

驀然驚覺,和豬、猴子的世界開始偏離。她們聊時裝、皮包、Itouch。我不明白為何她們總是對我不以為意的東西發出長時間的驚訝,例如我的品位,例如我的身材,例如我的婚姻。而我更不明白為何自己開始斤斤計較。

戇戇沒有了,也許和小仔是一樣的結果。我走在奶奶家的樓梯道裡,強迫自己不流淚。對小仔是長時間綿延不絕的想念,對戇戇是深刻的愧疚。如果不是我們,它可能會在上海某戶人家里過著溫暖香甜的生活。

我再也看不到它,就像小仔一樣。它們都只留給我照片若干。

後來呢?後來是,激烈的爭吵。暴戾的嘶吼。強迫自己咽下的淚水。

這座城市值得我留戀的愈發少了,每一處都生長劃破我肌膚的荊棘。可我還是得活著走出去,這片瘴氣密佈的叢林。

夢裡不知身是客

被狐朋狗友們拖到護國寺去,吃了傳說中的豆汁“兒”和焦圈“兒”。他們為我端來一碗水泥色的粘稠液體,而後幸災樂禍地微笑,是一副等著看戲的表情。然而事實上我並不排斥那股嘗起來類似江淮地區腌鹹菜的汁水味道。

這是在北京最後一個夜晚,坐上38路公交車回師大的時候才恍然反應過來。我問他們哪裡有DQ讓我解饞,我突然非常想吃DQ的清香抹茶冰欺凌。他們說沒有。而我在車上看見了一晃而過的DQ標誌,那時候真想跳下車去買一杯碧綠的抹茶冰欺凌一邊吃一邊在燈火下面走著回去。我經常干這樣的事,但今晚不行,要回去收拾東西。

京師大廈的霓虹仍然亮著,南邊的紅綠燈還在交替閃爍。嘆一口氣,回房間拉上窗簾。

這自然不是與北京的永別,也不是第一次與北京告別,我自無需傷感,只是從未住得這麼久過,缺水的身體時時提醒著我的客居身份。

夢裡不知身是客,一響貪歡。

景行

早晨去得早,一般來講,坐下來背一頁單詞之後,教室里才會陸續來人。半小時后,也就是七點半的辰光,余光看見有人進來,回頭看了看,是個白髮蒼蒼的老者。心下略怪,班裡并沒有這樣年紀的學生。也未多想,繼續吃餅乾、背單詞。

又過了一會大門匆匆打開,進來兩個步履匆匆的工作人員,老遠就喊,趙老師,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我於是恍悟,原來是趙誠先生。

趙老師笑一笑,擺擺手,說,我六點四十到了主樓102,沒有人,拿了份報紙,我就過來了。工作人員趕緊上前扶趙老師坐,趙老師連連拒絕,你們不要管我,這樣不自由。我自己走走。其間接到電話,笑著說,啊,對,我已經到了。嗯,我吃過了。啊,再吃一點?不能再吃了,我已經吃過了,再吃不就要撑了嗎。

工作人員四處忙著接電源,調整投影儀等設備。趙老師踱到我跟前,問我學校、專業、導師。一一作答,聊了一會,趙老師又笑著踱到別處。人多起來,偶爾回頭看看,發現老師在學生中間,很耐心地與學生說話。

老先生實在是少見的率真可愛之人。講座開始前照例是主持人介紹主講人,主持人是李國英老師,說了一大串溢美之詞。這時候我們都注意到趙老先生低下頭,很靦腆地笑了。

講座內容很多,趙老師讓我印象尤深的是一直保持很敦厚的笑容,眼神明亮,唇角上揚,帶著上了年紀的老者特有的從容和寬厚。偶爾回頭看大屏幕,念一段大雅天保里的文字,再回頭沖我們一笑,像展示了什麽至寶。那笑容實在是我所見最動人的笑容。

文字間有打印錯誤,老先生顫巍巍站起來,湊到大屏幕上一頓看,又湊到投影儀前一頓看。老先生講桌前有一個話筒,身上還挂了一個話筒,離桌到投影儀前的時候聲音就小了很多,工作人員又為他掛上一個話筒。老先生看看工作人員,說,哦,又要掛一個啊?走了兩步,被紛亂話筒線扯住,只得拽著走,一邊走一邊搖搖頭,這是鐐銬。

講座結束后老先生又說,我走得慢,大家先走。大家若不走,就是在逼我了。

糟吃糟長

這幾天盡是以垃圾食品為正餐。泡麵、餅乾、咖啡。中午吃的蓋澆飯很好吃,可惜的是雞塊有點臭了。

不過無妨,我是小豬,糟吃糟長。

下課後又忍不住拖著坦坦去盛世情掃書,回來路上遇到猴哥,他說,明朝請倷吃飯。

如是甚好,我想必可以吃些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