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支

為目下所營之事透支將來和理想,這是極可怕之事。為了對我而言其實並非如此重要的事體,不得已放棄了兩門起初以為自己會長久堅持下去、現在正興致盎然的課程,以及許多原本可以在圖書館里慢慢打磨的漫漫光陰。

昨天暮色四合的時候再浦東,世茂濱江,高檔的小區。一戶印尼華人人家,太太漂亮年輕,有著富足的低沉嗓音,似乎殷實人家太太本該就有這樣的嗓音;先生加班到很晚才回,典型的南亞人臉型;小孩三四歲,正是淘氣的時候,總是赤腳跑到餐廳踮腳取餐盒里的曲奇吃。先和太太聊了四十分鐘,先生回來又聊片刻——聽起來篤篤篤的印尼英語,夾雜幾個帶點粵語口音的蠻達令單詞。商定好時間之類,緩緩告辭。走過繁冗的玄關、電梯、門禁、門崗,忽而覺得厭倦,這個行業一點也沒有為人師表的樣子,謹小慎微、惟命是聽之情狀,倒似鐘點工。

今天下午在港匯,客戶是五十歲上下的德國人,藍眼睛,說口音很爛但語速很快的英語。昏沉沉聽他滔滔不絕地講了半小時,大概明白他想要我如何教,與前任在電話里囑託我的不太一樣,但很有意思,老頭子很有想法頭,時而吐舌,發出很象形的擬聲詞。我的專業是數學,我知道怎麼飛機是怎麼飛的。他說。

克裡斯汀的熱帶水果茶真是讓人毛骨悚然,味道像極了中藥。就像快樂檸檬的巧克力蛋糕奶茶,被我這個小白鼠試驗了一番之後,都毫不留情地扔到了垃圾箱里。我現在對自己很寬容,不再像往常那樣強迫自己咽下不愛吃的食物,因為知道人比食物值錢,在不飢餓的情況下以不能浪費為由摧殘自己是不划算的。而為無論吃或不吃,這份外的食物都無法交付到需要食物的人手中。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餘。

作孽。

心裡好難過,蜾蠃病得不輕。眼睛腫得睜不開,口裡也時不時吐出黏液,不似往日活潑。

情緒蕩到谷底,早知烏龜不好養,就一定不去做這個孽。看它痛苦的樣子,覺得自己的心也要隨著他的小身體爛掉了。

雨天

上午以下雨為由,沒有去圖書館,早飯也在宿舍里解決,吃昨晚買的蛋捲。

躲在宿舍里和烏龜玩,整理書桌,上網發了兩封郵件。

下午睡得很好,夢見一場婚禮。起床的時候就情境悲慘,起遲了一刻鐘,到課堂上美麗文弱的研究生實習教師已經講到輔音音素。

餓到在心裡哭天搶地,捱到下課,買了一塊餅。卻在六教食堂遇見一隻鐵包金的田園犬,被雨淋得瑟縮,我於是坐在靠過道的條凳上,跟他分食手裡的餅。吃完後他居然拿屁股撞撞我,用鼻子指了指自己的背,而後看我。我於是明白,它是背上癢了,想叫我撓撓。

街邊

下午五點過後給自己放假,從圖書館出來,不急著去開車鎖,而是挎著沉重的布包把街上的小攤看遍。小攤都應景應時,所以大多賣裝幀精美的筆記本,廉價的高音低音都勉勉強強的耳機,盜版的雅思託福雞阿姨。夏末時出來很多賣毛衣鏈的,做工算不得精緻,我總疑心鐵銹會蹭上衣服,這幾天賣圍巾的三輪車慢慢推出來,各色織得很美妙的圍巾迎風擺尾,風情無限,忍不住買下一條飽和度很高類似兒童作畫風格的圍巾,幻想自己有一天可以當做披肩用。還有賣陽傘,賣手機包的,總有女生耐心地一個個摸過來。前段時間還有賣日本扇的。再往前走,總能遇到賣舊書,賣文革舊物的,生意冷清,只有面容沉默的中年男人偶爾會駐足,不作聲地看著那些像章、語錄。到心平書店的時候街邊風格驀然一轉,開始人間煙火繚繞,肉夾饃炒飯麵餅之類,韓國肉卷的攤前總是圍滿了學生。我從攤子後的人行道經過,正好看見攤主穿得很少,兩腿開立,兩手左右開弓大力地翻炒著什麽,四五個學生圍著攤子,很嚴肅地看著鐵板上的食物,沒有人說話。這時候我就笑了,他們的表情為何如此嚴峻呢,好像在看教授為他們演示實驗過程。

這幾天還有攤雞蛋捲的小車,香氣讓我想起童年。圓形的小鐵板夾子,舀一勺麺漿于其上,上面鐵板壓下來,夾成一個帶有紋路的圓餅,趁熱捲起,出鍋,酥脆難以名狀。在大連的時候,路過青泥窪起先會買兩塊肉鬆餡的老婆餅,後來便買這種蛋捲,五毛錢一個,一般會買四個,坐在回來處的小客上吃得滿口掉渣。

而記憶再回溯,這種香味對我而言始終帶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混亂感覺。小時候家裡來了攤蛋捲的小攤,家門口的大人都去買給孩子吃,大人扎著堆聊天等蛋捲出鍋,小孩在一邊玩得很熱鬧。

後來遠遠看見阿婆在高地焦急地一路小跑,朝媽媽喊著什麽。媽媽慌慌張張地跟著她跑了。我一個人立在那裡,後來好像回到家里,家裡牆角有兩袋扎好了的蛋捲,一袋是脆的,一袋是有些軟的,我蹲在地上吃起來。一個鄰居阿姨叫我吃脆一些的,而我偏愛吃軟的。阿姨只得道,你倒是奇怪,偏不要吃脆的。

再後來聽門口一個很年輕的小媳婦說長江路上出了事,我們一群小孩要她帶我們去看,我們這裡是長江路的支路,陳村路,將南北走向的陳村路沿北向南走完,就是可讓四輛大車並駕齊驅的長江路。小媳婦走到半路說肚子疼走不動了,我們俱失望,但也只得折返。

後來知道那件事和阿婆的一路小跑以及媽媽跟著跑開有關,跟日後很多的哀泣、沉默、不幸有關。只是那時始終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只有讓時間為我封存這一段記憶,等長大之後再為我開啟、供我閱覽。

不幸

前天晚上从福州路回去,独自吃完一碗芝士肥牛拉面。回去的路上计算好,乘坐一号线到上海火车站,再调三号线,如此最近。然而调三号线的时候还是一个疏忽,坐反了,虽然刚上车就发现错误,但精心挑选的省时省力的路线被我糟蹋,不由心情大坏。
白天固然忙碌奔波,但和以前比起来不算超负荷,却觉乏力。睡前量体温,闭着眼睛等体温计蜂鸣器响,结果发出迥异于前的忙音,以为没电了,睁眼看,原来是发了低烧。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捂出一身汗来,后来发现这种天气里不用捂也是一身汗,最后热到不愿配合治疗,干脆开了电风扇睡觉。到夜里居然也退烧了。
只是覺得不幸,在很需要安靜的一個夜晚,居然很吵。對面樓的新生不懂規矩,從入學進來到現在都很吵,昨晚還邀請來一個男生一起吵,是時已然十二點。隔壁的小白在陽臺上怒斥,男生覺得自己利益受損,仰頭責問,你是哪個學院的。我雖然燒得迷糊,也不由感歎,頗有中國官員作風。
公司規定上課要穿正装,第二天只得強迫自己爬起來去五角場尋覓。巴黎春天號稱在打折,然而價格依然貴得讓我赧顏。棄甲曳兵而走,在政通路上的綠化帶里看見樹影里臥著一隻巨大的柴狗,急促並且微弱地喘息,想必是曬得奄奄一息了。我喚他半天,他只抬眼看看我,眼珠子是黃色的。我心有不忍,過馬路到一家蘭州牛肉麵店里買一瓶冰鎮的礦泉水,回去又喚他,叫他起來喂他水喝,他不理不睬,我只得潑了些水到他身上,他躲閃兩回,後來費力站起,朝我狂吼,我看見了他白白長長的犬齒。我大為驚愕,與他僵持,後又小心翼翼喚他,剛發出聲就又遭他大聲吼叫的抵制。
水果攤上的狗性格都好,唯獨遇見這個不通人情的,我悶悶地走掉。事後把剩下的礦泉水給了路上遇見要回南京的雪姐姐。
實在走不動,要攔三輪車,都走到國交院舊址(看我說得好滄桑)了,才發現一輛孤獨的三輪車。我連忙大喊停車,三輪車突突突地停下來, 然後搭上兩個剛好走到他邊上的夫妻,又突突突地跑掉了。
我絕望地走到東門,又看見一輛剛下客的三輪車,於是又大喊。三輪車聽見聲音,左顧右盼,最後還是沒有看到我,突突突地。又跑掉了。
晚上的不幸則是登峰造極,計劃乘坐八號線到老西門,調十號線到宋園路,比乘坐一號線到陝西南路再調十號線要多走一站,然而一號線再陝西南路換乘十號線的代價是要走很遠,如此當然還是八號線方便。
每次我興致勃勃地查看地鐵路線計劃如何走最經濟最快捷的時候,不幸也悄悄遁來。
如計劃那樣,乘坐八號線到老西門,調十號線,走到新天地的時候驀然發現,文件袋丟在來福士四樓。這只是不幸的源頭。
無奈之下原路返回去尋,尋到之後再坐十號線恐怕時間有些緊,二期試營期間末班車在七點多,現在已經七點三刻。打電話問地鐵男,地鐵男關鍵時刻消失了。問站務員,站務員說時間有些緊。我只得坐二號線到中山公園調三號線。
從大廳走到二號線那樣長。我經過了很多花花綠綠的小商品攤子,途中還停下來看了幾條項鏈。這時候地鐵男回了電話,聽明白情況之後讓我抓緊坐八號線到老西門,末班車是八點和八點零一分。時間還來得及。
我於是又興致勃勃坐八號線到老西門,下車後急匆匆下小山坡一樣陡峭的地道去坐十號線,被身後的站務員攔住。站務員一邊立牌子一邊說,覅下去了,已經沒有車子了。我看錶,八點零四分,難道地鐵只花三分鐘就從新江灣城開過了老西門?難道十號線是原子對撞機?於是慌張張說,不是從江灣城出發是八點零一分嗎。站務員語焉不詳,只說這裡沒有車了。
大怒,又一次原路返回,在坐上二號線之後打通地鐵男的電話,幾乎要大哭。地鐵男很無辜地說,我是說十號線末班車到老西門的時間是八點和八點零一分。
好吧好吧,可是你怎麼會把每一站的時間都記得那麼清楚。
非也,只是老西門是十號線的中間站。前後站數一樣。

晾博

晾博客有兩種情況。太閒或者太忙。今者為後一種。

遇到的事情不可謂不多,譬如在姚先生的課上睡得冒鼻涕泡泡,中間下課都沒有醒,最後被膀胱叫醒。又譬如蜾蠃得了肺炎,每天灌頭孢稀定灌得很辛苦;再譬如去福州路參加了一個莫名其妙的面試然後莫名其妙被錄用;還譬如前兩天吃了一個壞掉的肉月餅然後這幾天就腸胃翻攪,疼痛難以言表;還有在來福士遇到兩個小騙子,蠻可憐的。我給足她們面子,沒讓她們不好下臺,她們也只小聲訥訥。

今朝勒海港匯,碰見正在做志願者的湯姆,伊胖是胖得來,而且很囧地對我說,我請你吃KFC。(大概是自以為很豪邁的口氣)

傘兵游泳

上午在二教聽課,姚先生的精讀課。故意坐在窗邊,不管頭頂上空調吹得多冷,只爲窗外一抹一抹聳峙的綠,水杉的黃綠,槐樹的草綠,梧桐的淺綠。以及露出一角的二教屋頂,紅瓦白牆,很搶鏡頭。F班換了一個教室,於是面對的是南面的路。過一會發現天外全黑了,心裡一沉,出門時天氣晴好,就未曾帶傘。

下課時雨下得正濃,門口堵滿了各色各目之人,抱著胳膊等雨停。其實若只有我此身,淋著雨回去倒也痛快,我很久沒有縱情淋雨了。只是書袋材質稀薄,一淋就全完蛋。所以安心做乖孩子,和他們一樣抱著胳膊看外面細密的雨線。

過一會雨小了,我猶猶疑疑去開車鎖,剛挪步到梧桐樹下,只聽頭頂嘩嘩有聲,心中暗道不妙,手腳麻利地開了鎖就推車退步到門口,大雨又倒下來。

過了好一會雨聲又漸稀,我和門口還剩下的不多幾個人好像得到赦令,幾個勇敢的小兵三步並作兩步到車前,踢開車蹬翻身上去便跑,因為曉得這雨勢還會大一陣子。

一路撿有樹蔭的路騎,然而到新逸夫樓門前的時候還是杯具了,像是惡作劇一樣,誘導我們衝出保護而後一網打盡。

大雨很快就讓我的劉海成了挂麵,並且水滴沿著臉頰滑到下巴,然後爭先恐後流到衣領里去。到非洲街的時候人多起來,於是一路狂打車鈴,在人海里殺出一條水路。

待到爬上二樓,氣也喘不勻,擦乾雨水,只覺世間暗無天日,無法呼吸。

下午天晴,去長海拔了牙。女醫桑很漂亮,緩言安撫,麻藥給你打的很少,痛會有點痛的,只是這樣你恢復得快呀!哪,不要動哦,肌肉放鬆,否則我不好操作。

晚上洗澡,無意中吐出一口帶血的口水,嚇了一大跳,以為自己變成了一個沒有塞子的熱水瓶。晃一晃就有水倒出來。

PS. 老夜老斯的講座很給力。

柔靡版

夜色暈染開的時候騎車回宿舍,相輝堂前寂寂寥寥,亮著兩盞青色燈,肅肅然水杉立在草坪兩旁,夾竹桃花朵掩藏在深色葉片中間,看不真切。騎過這一片清爽的靜謐的時候突然相輝堂里傳出柔靡的女聲。復旦復旦旦復旦,巍巍學府文章煥,學術獨立思想自由,政羅教網無羈絆。

不同於官方版校歌的大氣,劣質音響讓聲音多少有些像KTV里傳出來的,但不同於官方校歌的娓娓的嗓音獨唱還是讓我有些莫名地感動了。一年來第一次聽到校歌沒有想睡覺(因為一直把校歌存在手機做鬧鈴用)。

扶桑扶桑

《扶桑》令我驚愕,嚴歌苓成功地讓我根本沒有猜到、甚至沒有懷疑到她設下的局。——這是我一直以來孜孜以求,卻難以達到的。我總是忍不住在挖的坑上欲蓋彌彰地蓋很多土,形成一個醜陋的大土包,也許讓人看不出痕跡,卻也變得面目可憎起來。而嚴則是看起來漫不經心的沃野千里,實則被千軍萬馬精心並且轟轟烈烈踩踏而過。就好比鴨子,水面上身體紋絲不動,水下的鴨掌卻是全力撥動以提供前進動力的。

然而《扶桑》給予我最多還是難過,不僅僅為一百年前同胞所受的苦難,而是冥冥中感覺到百年前的衝突、齟齬正在重演,在上海灘、十裡洋場。小說中舉起的驅逐中國人、禁止留辮子挑擔子、漢語是難聽的語言等牌子,恰讓我想起在某處看見,令我心驚的號呼,殺光硬盤。

那時我感到戰慄、驚恐,以及難過。j我站在硬盤的角度上考慮過,站在上海人的角度上考慮過,其實兩邊都很不好受。一個是家園,一個是平等

當然,你知道的,我始終不喜歡嚴歌苓對舊金山華人的辮子的特寫,你知道的,我非常不喜歡。我有時候很想忍不住廢書嚎啕,這不是,這不是中國人。

雨天

上午很熱,但還是不想坐在資料室里,空調打得很低,皮膚一層層起栗,若吃得不好肚子也會作怪。然而最終耐不得走廊上的熱,乖乖回資料室看書。我其實是貪涼的人,而現在愈發不願貪涼,因為終於曉得,熱的時候不一定涼就是舒服的。最喜歡滿頭大汗地跑進冷氣開放的室內大口喝熱茶。上月與織女逛法租界,從徐光啟公園那邊一路走到宜山路上的維吾爾餐廳。伊在上海天文臺讀研時聽新疆的朋友說起這家新疆菜比較正點,卻從來沒去過。氣溫三十六七度,兩個剛出籠還在冒熱氣的包子一頭闖進頗有一千零一夜格調的小餐館,大口啜大麥茶,頓覺毛孔霍然敞開,鬱積在體內的熱氣蓬蓬地蒸出來。我由是就想到小時候家住鮮奶加工廠南邊,鍋爐房與門庭只有一牆之隔,鍋爐放出大量蒸汽,並且發出巨大響聲的時候阿婆就告訴我說是“大奶潽了”,而後我的整個幼年幾乎都會隨著鍋爐定期放氣而貫穿這樣一句無邪的大喊,大奶潽了。

就好比滿頭大汗的運動員跑步時,若熱心的觀眾上前澆冷水為其降溫,則是好心辦了壞事。體錶遇冷收縮毛孔,體內熱氣反而不容易發散,不利散熱。既然明白這個道理,冷飲對貪涼的我而言也就失去魅力。更何況,女孩子吃冷食總歸是有壞處的。

中午鎖櫃子的時候回頭瞥見外面行人沒有打傘,就缺心眼地認為沒有太陽,也不必帶傘。騎車騎到四教看見地上洇漫大片水漬,恍然知道也許上午下雨了。想到傘鎖在千里之外圖書館的小櫃子里,不由一陣惡寒。所幸宿舍里傘多,下午雨下得很大,隨便拿了一把小藍傘就出門了。

如傾如倒,如花撒,如山洪。總之我走得很不痛快,人字拖在腳底很不配合地滑來滑去,發出不高雅的吧唧吧唧的聲音。走到北區門口的時候發現一隻拇指粗的蝸牛在大雨里趕路。於是老毛病復發,撐著傘抱著包在地上玩它,戳它的觸角,撥弄它的殼子,在它面前放一塊小石子。而後又心生憐憫,心想爬到路上被人踩死未為悲慘,於是撥弄它讓它回屋裡廂,我幫它搬到角落里去。未想它戀上我放在它面前的那塊小石子,居然盤附於上,死活不願撒手,我只得放手。站起身的時候發現裙子濕透,大為沮喪,回宿舍換衣裳。如此耽擱 了半小時。

下午花四個小時看完嚴歌苓的《一個女人的史詩》,心想這真不像嚴歌苓的作風。但看到歐陽雪形容她媽媽穿得像大貓咪、藍色的玉米。又忍不住笑得令旁人側目,心想這還是嚴歌苓,像穗子那樣古靈精怪的嚴歌苓。嚴歌苓最早吸引我是因為戳到我的軟肋,我對老人有天生的憐憫。而偏偏陳忠和在介紹嚴歌苓時,詳細介紹的是《少女小漁》。清麗帶點少女起氣息的文字,很跳躍,帶甜香。小漁對老頭施與的同情自然喚起我的同情。後來她的小說看了一些,卻始終也沒有找到《少女小漁》。但還是總記得《老人魚》、《黑影》里穗子的外公。當然還記得《士兵與狗》。最開始喜歡《白蛇》,是我從來沒有領略過的風味,很新鮮,沒有一點不舒服的感覺。而後看到《拖鞋大隊》,同樣涉及性別,然而更加刺痛和悲涼。而後看到嚴歌苓在《一個女人的史詩》裏面提及,文革十年,民族受傷,國家受害,然而給了文學家無數的素材,一直延伸到幾十年幾百年,仍舊會是文學家、社會學家、心理學家等的取之不盡的材料。看到嚴筆下文革右派的兒女們在紙上無邪又邪惡地跳躍,又想到鐵凝的《大浴女》,三個飢餓的小女孩搜羅家裡的食材自己做東西吃,最愛吃的菜是“鮮奶滾雪球”。而後二三十年後當中真有一人,開了菜館。嚴屢屢寫到西藏,又會想到畢淑敏。她也會寫西藏駐兵題材、文工團題材的小說。和作為心理醫生的畢淑敏不同,嚴好像更接近人的內心世界,喜愛赤裸裸描寫邪惡,連小孩也不放過。而畢淑敏則更手下留情,十分樂於表現積極的一面,更加悲天憫人。回來看了一集翻拍成電視劇的《一個女人的史詩》。雖然已有心理準備,但瞪著大眼睛,已經生出老相的趙薇穿一身海軍校服,扎兩條小辮兒出現在鏡頭里的時候,我還是脊背上伸出了毛來。

南區夜市開得比北區黑料早整整四個小時,挎小包沿著煙味繚繞的小攤走過去,西安肉夾饃,韓國肉卷,武漢鴨頸,燒烤,炒麵。繽紛的氣味撲過來就黏在頭髮上,然原本就蓬亂的頭髮更加心情愉快地糾結起來,甩也甩不脫,怎麼也甩不脫。

去薩拉斌吃意面。坐在門邊,對著對面的來伊份發呆。意面漲價了,味道也沒有好許多,只是比北區二樓的“意面”好吃一些。我由是追思合肥市府廣場上香港美食的意面,是焗出來的,不是燴出來的,芝士還有肉醬濃濃地堆了一層,意面本身也是軟而不爛的,帶著無盡的嬌媚和悱惻,不似這邊的意面,太過生脆,反而就不解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