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們,節日快樂。我感謝你們,開啟我蒙昧的智慧,塑造我健全的人格。
老師,我感謝你,讓我知道自己是堅硬不可摧毀的,因為無欲則剛。也讓我知道,這世間有太多太多的現實,和電視里太多太多不一樣。
老師們,節日快樂。我感謝你們,開啟我蒙昧的智慧,塑造我健全的人格。
老師,我感謝你,讓我知道自己是堅硬不可摧毀的,因為無欲則剛。也讓我知道,這世間有太多太多的現實,和電視里太多太多不一樣。
小新打電話來一般只爲兩件事,第一是他很苦悶,第二是他想吃肉。我耐心跟他說,烤樂匯已經關門了。他用很亢奮地聲音說,又開了又開了!我說,我沒帶錢。他算了算說你快過來吧。出了地鐵就看見這個猥瑣男開著中華人模狗樣。不過最後我們還是沒去烤樂匯,而是去了娘家韓國料理。我說我吃過一次,味道可以,殳俏也說了,這條路上的韓國料理都很好。他說如果不好吃,找你算帳。我聳肩說,你找殳俏去。
小新每次都嚷著要吃肉吃肉而我聲稱已經吃過晚飯只喝點飲料就够了,但一般情況都是他揮著筷子講郁達夫沈從文等待戈多碗裡的肉早就冷掉,我埋頭吃肉并適時點頭,找准時機把他碗裡的肉悄悄轉移。
一般開車的時候他的功課依舊是追憶復旦,不斷啰嗦在復旦生活是多麼美好的事情。他出身復旦世家,對復旦感情不可謂不深,只是他反復這樣說,讓我難過。車駛向邯鄲路的時候光華樓漂亮的燈光向後緩緩移去,我呆呆看著欄杆後面的籃球場,幻想裏面有新生在打籃球,突然第一次很清醒地意識到我在圍牆外面了,我不在復旦了。
希望明天可以結束這一個月偏安的生活,正視自己的過去、現在,和未來。在松花江路的這一個月焦慮又無意義——也許有,但代價太大。我想大概直到很久以後我還會記得這種感覺,華燈初上的五角場,烤得香氣四溢的秋刀魚,背著書包的滋滋,南區的tuxedo猫,無邊無際的憂愁和快樂。
我懶於去想這一切因由,也恨不起來。但是九月初這個擠滿嘰嘰喳喳的新生的季節里,我難免會想到“如果”這個詞。兩年前的現在這個詞無數次出現在我的幻覺里,攪動我的現實像攪動煉乳一樣,扭成粘稠甜膩的,迷霧一般的波紋。晚上走在邯鄲路上,偶然抬頭看見復宣酒店高牆上熠熠生輝的復旦校徽,心中怔忡良久。我已經習慣地將來到復旦稱為“回復旦”,我習慣看到鐫刻復旦校徽的紅色圍牆和黑色欄杆,但我很快就要離開,我也不知道這種習慣會不會是一輩子。
昨天辛勤打電話讓我看研招網,我下意識地說自己明年不會去了。他說個麼明年我不希望在考場上看到你。我苦笑了一下說怎麼會呢。但我想了一下,也實在想像不出不去考的情況。它好像已經種在我的骨頭裡了,令我分不清對錯,悲喜,真與假,痛與快樂。
南區門口有很多新生在說話,陳思和、文學史等字眼飄進我耳朵,疼得像轟轟的雷鳴。
在中環的時候日光厲烈,我掏出太陽鏡戴上,在書包裡摸出一個紙團。那是滋滋疊的紙玫瑰,我曾嘲笑它像蘆薈,像仙人球,像海膽,像一張長滿了牙的大嘴,反正不像玫瑰。
我記得那個少年,背著書包的少年。我遇到過無數個少年——他是其中一個——乾淨的面孔一如乾淨的過往,他們無一不是面帶笑容,變戲法一樣,從手心變出一朵紙玫瑰,就這樣,在我的青春里盛開了。
今晚灰光不明顯了,因為月亮開始變胖。我幫老馮搬完書(其實沒有幫,只是“司門”),陪他走到光華樓還小推車,我就在光草看了一會月亮。今晚天氣很好,還看見很多顆星星。看見一顆黃色的,還看見一顆藍色的。藍色的溫度一定比黃色的高,我想。
前天晚上在五角場看到月亮,就決定第二天晚上戴著小獵犬去江橋看,到江橋的時候已經太晚了,月亮已經下去啦。今晚在松花江路,又看見了,回身拿了小獵犬出來,居然看見了光影邊界上的環形山。一個又一個圈,環形山的陰影。滿月的時候看不到環形山的,四處都是光,明晃晃的光。後來換了個地方,居然又看見月球的灰光了。我抓著小獵犬,激動得快要死掉了。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堅決不碰深空攝影的初衷。
今晚月亮很美。從地鐵站鑽出來,在五角場過馬路的時候,看見西邊天空上一輪細細的月牙,那麼那麼細,好像我伸出手,捏住尖細的兩端,嘣的一聲,她就彈出去了。
最近面臨抉擇,心中惶惑,因為選擇很少。明白自己認錯了人,走錯了路。損失了一些時間,所幸一切尚可彌補和挽回。期望以後可以遇到正確的人,走自己的路。
那天在環球金融中心,售票小姐說二十三歲以下方可使用學生證。我才恍然大悟,我還有一個月才二十四。一切都還來得及。
晚上十點的松花江路,像黑黃雜色的野貓,夾雜著夜色和路燈,還有夜間大排檔的煙灰。光著膀子的男人騎著排氣管聲音非常大的摩托車突突地開走,滿街人側目,疑心它是要瘋了。幾個爺叔躺在籐椅上茄山河,旁邊穿T恤的少年坐在塑料椅子上吃粉絲,偶爾回頭張望他們要的燒烤好了沒有。燒烤攤的煙火燻著死不瞑目的秋刀魚和整齊的韭菜、茄子。一排排拾掇好的秋刀魚睜著無神的眼睛擺在那裡,身上刀傷猶在,內臟已被挖去,讓我常常同情他們,我覺得他們之間一定在互相嗟歎、安慰。相對而言,上週六在北京望京橋,九朝會,酒宴上入口即化的鱸魚,被擺在一大片珍饈中間,還隆重地飾以鮮花,不知怎麼竟在那時想起千里之外夜晚以後的廉價秋刀魚,相對我就少了憐憫和驚懼,覺得這裡的鱸魚大概也死得其所了。
我在松花江路,我此刻離復旦咫尺之遙。
楊琳跟我說起被高中同學帶入傳銷陷阱的事。她說她花了很長時間說服了同學跟她一起逃出去。我感到很悚然,我模擬當時的場景,我想如果是我我一定不敢和已經被洗腦的同學照實說自己的逃跑計劃,能夠騙過同學自己逃出來已是萬幸。
然而她只是這樣做了。她連哭帶罵地講了幾個小時,居然說動了同學和她一起走。
楊琳總讓我想起那時候的我,膽子很大,常常做奇怪的事,遇到奇怪的人,有奇怪的經歷。然而她心地善良,危難時刻也不曾忘記自己的同學小妹,我想了又想,毫不懷疑自己無法做到,我覺得如果是我的話,那時候且不說嚇得夠嗆,恐怕就是想出一個逃出來的法子就要想破頭,更不要說帶著一個並不是那麼合作而且一旦勸服不好還可能告密的同學逃出生天了。楊琳,要我怎麼說呢,你身上的特質那樣吸引人,懵懂、膽大、有決斷,又善良。
她還說,在訴諸媒體之前,她還想搞清楚那是不是真的非法傳銷。我當時幾乎脫口而出,那還用說嗎。還好我沒有說。我慶倖她在這個年紀里,還懂得向篤定的事情質疑。我也慶倖自己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給了自己思考的時間。
我不愛吃藍罐曲奇,一點也不好吃。只是它又軟、又酥、又甜,又有奶香,興許老年人愛吃。偶然一次給保羅講起,我說想不通人們爲什麽熱衷於買藍罐曲奇,那個東西實在不好吃。保羅聳聳肩說他也不愛吃那個,但是送人不錯。我開玩笑說,那我許個願吧,若有一日到歐洲,就送一罐藍罐曲奇給你。
保羅是一個很成熟的人,對我所有的異想天開和幼稚天真都認真對待,深陷的眸子藏在長得驚人的睫毛下面,含著清澈和包容。聽了我這無邊無際的許願,他也點點頭,看著我說,好的。
時隔三個月給他發了郵件。跟他說,錄音已經錄好。他很快回覆,給我說他在英國的美好生活。——他早就想回英國了。他說他終於有了一個大花園,他在這裡種花種草,他說這裡空氣那麼好——他常常抱怨上海的空氣來著。他說他每天下班回家就做好丈夫好爸爸。他說他每天在火車上讀那本噁心的漢語書。
後來我說,也許我會去歐洲。給你帶丹麥藍罐曲奇。他很快回信,問我,丹麥後面是什麽字,他不知道。
我是不是該提醒他。在雕樑畫棟的波特曼寫字樓那個日光無比明媚旖旎的露天平台,上海的天空下,我許過一個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