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筆畫

冗長的考研生活里,數筆畫頗好玩。

就是在要在字典上查字的時候,選擇筆畫檢索,不在心裡畫筆畫,而是在腦海中浮現字形,將彎曲的筆畫拉直,歸并成整數,然後“看”出筆畫。

之所以這樣玩,是因為以前看過一個節目,一個八九歲的孩子,給他一句詩,例如,“飛流直下三千尺”,他能在兩三秒之內算出筆畫數目。這個異稟讓我羨慕,其實先天不足可以後天補足,若干天之後,我也能在較短時間內——翻翻眼睛的時間里——“想”出一個字筆畫數目了——就目前來看,看出整句詩的筆畫數似乎不太可能。

每天埋首一些莫名其妙的,看起來離我很近又離我很遠的知識點,例如人類語言和動物“語言”的關係、語言和思維的關係、文字作為最重要的交際輔助性工具、皮欽克語(洋涇浜)之類,這樣瑣碎又麻煩的考點糾纏我兩三個月,幾乎忘了說文四大家是誰,重新翻開古代漢語應用題,覺得傻里傻氣又很親切,遊刃有餘的感覺。

整理知識點的時候,往往覺得有一堆話要講,也分明記得自己是在書上看過相關內容的,但翻遍手頭的書籍,竟無跡可尋。究竟在哪裡看到過呢……

所以我就這樣剝落了、遺忘了書的殼子,就像我的那本《古代漢語教程教學參考與訓練》,在我失神的一瞬間翻身從手裡跌落,吧嗒掉在地上,可是殼子還在我手上呢……唉唉,現在的書的質量……真是。

小學講言必有據,然而我也只得自己敘述。參考文獻?茫茫然。

英語作文在這一個月內從一檔上到四檔,蘇小妹和Sayuri俱咋舌,不曉得我是哪根筋通暢了。蘇小妹是五檔,因為定語從句無法自然施用,Sayuri還停留在三檔。

當貧乏的詞彙量和慘不忍睹的語法錯誤不再成為羈絆,那么英語表像下,我卓越的作文構架能力就凸顯出來了,啊……哈……哈……

苦難的歷程

時間變得很長又很短。

不知道它應該長一些,還是短一些。

這真是苦難的歷程,直直地想找沒人處,大哭一場,才來得痛快、縱情。

可是依舊開心,在瑟瑟的冷風里,和Sayuri、蘇小妹去餐館美美地吃肉末粉絲。而後在月朗星稀的夜晚,嘎嘎地笑著,走著。

然後更沉默地埋首于無邊的索緒爾、布龍菲爾德、喬姆斯基。

——好啦好啦,別哭啦,我念詩給你聽。

美人卷珠簾

深坐蹙蛾眉

但見淚痕濕

不知心恨誰

如此笨笨的風雅,令我開懷。

考研潰瘍

手機開機的時間愈發少了,只是到用MSN的時候才開機,手機儼然成了MSN機。

有時驕矜,有時又憨得像個孩子,囁嚅地抱怨,噥噥地細語。正是,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

居然口腔潰瘍,以前未曾有過的,現在才知是很麻煩的事情,牙齦處有白色傷口。用了大劑量的西瓜霜粉末,味苦,滲到舌頭上,十分地頭暈。

運筆如飛地整理材料,心裡憋著一團火,爲什麽,爲什麽,早早準備,還是時間不夠喃。

脾氣像是觸目驚心地氣球,一戳就爆了。

倒計時牌翻得快一點吧。——再這樣下去,人就要瘋了。

好學深思,心知其意;

多聞闕疑,慎言其餘。

——蔡元培,南京中研院史語所會客室

時任院長。

此為勸。

重感冒

重感冒。

多久沒有這么嚴重的重感冒了。都怪圖書館自習室的暖氣,放暖氣之前居然還得放兩天冷氣。

蔫蔫的,拖著鼻涕看英語,居然也很入神。蘇小妹驚奇地問,怎么看得那么在狀態。

我苦笑,我吸鼻涕吸得都快缺氧了。

頭暈暈的,像是睡多了,然而午覺未曾睡好,因為鼻子不通。

於是晚上吃米線,喝了很多熱騰騰的湯。

不管怎么樣,這幾天要與紙巾共度了。

青菜豆腐湯

上午埋首看書時,自習室的窗簾不經意被人掀開,發現外面飛雪連天,地上已經積雪寸許。啊呀,我忘了是在自習室里,驚叫起來。這一叫,又有些許人抬頭,啊,下雪了啊。

今年的雪來得比往年早——暖氣剛開了沒有幾天。

然而難得一見的是,太陽還在東南方明晃晃地懸著喃。

回圖書館時,大門前的瓷磚地上放了一塊大牌子,我以為又是什麽該死的閉館或者清場通知,忙不迭奔去看,結果沒留神腳下,滑了一個踉蹌,穩住後仔細看那牌子,原來寫著,小心地滑。

圖書館自習室的暖氣沒有修好,一群人凍得鼻涕都要結冰,晚飯時間無不手腳冰涼,於是三人商議,晚上喝點湯吧,暖暖身子。

三個窮人,就喝青菜豆腐湯好了。

於是到餐廳叫了辣炒白菜、土豆絲炒肉,和青菜豆腐湯。

我本是肉食動物,然而和這兩人在一起久了,也開始逐漸習慣沒有肉的飯食(土豆絲炒肉裡面的肉忽略不計)。這晚熱氣騰騰的青翠白凈的青菜豆腐湯,委實讓我覺得溫暖。

我氣血旺盛,只幾口湯,手腳俱暖和起來了,然而那兩人還是手腳冰涼,於是嘻嘻哈哈捂一捂這個,捂一捂那個。

肴核既盡杯盤狼藉。外面夜色乾淨,只有兩顆星子在天邊搖搖欲墜。

“群主被大灰狼帶走后,就再也沒有回來。”這個表情在我的群里發布後,我勤勞智慧的群員們就將此改成了把字句,大灰狼把群主帶走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奇怪孩子

損傷的肌體在暗夜里無聲地縫補、愈合,醒來時訝異于自己的恢復能力。

小時候,新傷加舊傷是常事,上大學了,還會常常受傷。就如今天去交話費,上樓時絆了一下,哎喲。走了兩步,又絆了一下,哎喲。搖搖頭,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

李索老師回大連了,Sayuri和蘇小妹恨不得跟著我一起去上課——她倆非常想看看李索老師見到一枚蘑菇一瘸一拐地走進他的辦公室,會是什麽表情。

常常受傷,輕易愈合,這是什麽樣的奇怪孩子啊。

我是極怕疼的,但是疼痛來時,卻能夠忍受一切。

當然,當然,你可以說,我還沒有遇到過真正的疼痛。

占座事件

這是考研生活里最糟糕的一天。

因為招生就業洽談會,學校將圖書館里所有考研的學生都幹了出來,將圖書館大廳和一些過刊閱覽室作為洽談會現場——事實上考研學生在地下室自習,井水不犯河水。

而學校的招生就業指導中心,不知道空著用來幹嘛的。

洽談會到中午十二點結束,一點鐘圖書館重新開放,為了占到座位,十二點時圖書館門口就積滿了抱著書和坐墊的考研學生。

招生就業指導中心的老師步履優雅地走過來,輕聲問我們為啥堵在門口,得知原因之後輕飄飄地留下一句,不是一點么,再等等吧。

群情激奮之時,學校也抵不住壓力,開了門。

瞬間幾百人從那兩扇窄窄的大門里沖了出去,我和蘇小妹沖在最前。然而下樓時我崴了腳,忍著疼沖到地下室門口時發現地下室的門卻也還鎖著,我沖到蘇小妹背後,蘇小妹皺著眉頭說,她也崴腳了。

一時間忘了當前的緊急情況,咧著嘴一邊吸冷氣一邊笑。而後室長和Sayuri也衝下來了,四個人淹沒在門前洶涌的人群里。

等了半小時地下室的門也開了,門剛開了一條縫,後面人群就開始往前涌了,代價是後來的一小時里地下室的老師一直在拿錘子敲門鎖。

那一瞬間我血液涌入大腦,忘記腳踝上的劇痛,和蘇小妹一起從那窄窄的門裡……擠了進去!然後瘋跑,將包往我們的老座位上一摜,大叫,BINGO!

然而座位上已經有書占在那裡,是有人從窗戶那裡扔了書過去。很快書的主人到了,是個戴眼鏡的男生,氣憤地問我,爲什麽坐他的座位,他已經占上了。

接下來的事情,我不記得了,當時覺得大腦不受控制,像是被附了身——

我二話沒說將他的書全掃到地上去了,然後指著他大罵,不知道圖書館不讓拿書占座啊!

男生怒斥我沒有素質,居然將他的書摜到地上去了。

很混亂,男生撿起書憤怒地走遠。我坐在椅子上喘氣,蘇小妹也坐在旁邊揉腳。而後室長和Sayuri也到了,四個人在亂哄哄的自習室裡,很沉默。

我剛才吵架時將塑料袋摜在了桌子上,塑料袋里的藍色墨水流了一桌子,我們看著桌子上洇著的一大灘藍色發呆。我全身沒有力氣,身體微微發抖。

我終於緩了過來,怎么也不愿相信當時那個無禮的野蠻人是我自己。

那個男生在不遠處和同學說話,我讓Sayuri扶我,走過去道歉。

他說了什麽我沒聽見,只看見他一臉輕鬆表情,一個勁地擺手。Sayuri啰嗦了一陣,然後走了,我磕磕巴巴地道歉,見Sayuri走了,於是沖那個男生鞠了一躬,跟著Sayuri一瘸一拐地走了。心裡很輕鬆。

然而Sayuri說,那個男生說,我們占座無所謂,但是剛才的行為他無法接受,所以不接受道歉。

於是心裡空落落的,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