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聲響過後,紅艷艷的紙屑滿地都是,從高架上看,像斑斑血跡。

我只覺惘然,我不喜歡過年的。

四處吃年飯,窮極無聊,攜雅思詞彙書,無事可做的間隙里背兩個單詞,居然效果可觀,背掉一個單元,不過也很正常,有考研英語詞彙打底,不算困難。

其實并不是想考雅思——太貴了,考不起,也沒用。只是考研過後突然失去了學習一門語言的目標,就極易荒廢。在英語上面,花去精力無數,荒廢太可惜,所幸現在拾掇起來了,就當學了一門屈折語吧。

意外在書店發現語言學專業英語詞典一部,十分的實用。在一個彙集了大量各種語言學分支學科的語言學碩士博士群里的論戰讓我愈發覺得,理論語言學的學習和專業英語的學習是不應當放鬆地,擦汗。

又買了一部英英詞典,沒有中文翻譯的,心中有些覺得莫名,我什麽時候開始對英語來電的呢?

不管怎么樣,埋掉一些年味,是好的!唉,我實在是,不喜歡過年的。

不如歸去

回到合肥,有過幾次晚歸,街上燈火通明,玫紅色燈光漫溢,直連霄漢,夜空霧色朦朦,沒有星月。

於是想起大黑山腳下的冬夜,在遠離塵囂的地方,圖書館鈴響之後,疲憊的人流涌出黑洞洞的圖書館,朝南北宿舍移動。我夾在三人中間,戴帽子圍巾手套,走下臺階時踩到滿地銀白色的月光,於是抬頭驚呼,啊,月亮。

大黑山腳下,風極大,天極高,云極少。於是夜晚時常有皓月一輪,坦坦蕩蕩懸掛於天空,沉靜疏朗。

Sayuri和蘇小妹對我每晚的daily work深感疲倦,她們對這樣清朗的夜空和這樣明亮的皓月無動于衷,只是拖我快走,有什麽好看的,你是不是沒見過。

我確實沒見過呀,我幾時見過這樣乾淨的,沒有霓虹燈干擾的月光呢。

小時候看過一個童話,孩子被巫婆帶走,偷偷在森林的小路上灑了小石子做記號,而後逃回時,在月光下,小石子們反射出細碎的鉆石一樣的光芒,指引孩子找回了家。

那時候十分艷羨,為何我未曾見過月光灑在地上。

故事中常有旅人在月光下行夜路,亦深覺奇怪。

那個孩子後來再次被抓住,他未能來得及把小石子裝滿口袋,匆忙間只帶上一個麵包,他把麵包在口袋裡揉碎,灑在路上。

麵包屑叫森林里的鳥兒們啄食了。後來怎么樣,我不記得了。

我已有很長時間足不出戶,蓬頭垢面,逡巡於電腦與床之間,不讀書不學習不寫文章,飽食終日,精神萎靡,十分的墮落。

後天就是年三十了,我能享受的單獨時間其實并不多,唉。

光陰虛度

新買的手機正在慢慢習慣。學著高手用P2K刷機,卻差點連百寶箱也找不回來。試著安裝金山詞霸,電子書,發送報告,通通失敗。

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又考了一年,在高中的教室里上補習班,補習的是專業課,奇怪的是我居然心情很好,更奇怪的是我居然一覺夢到中午。

睡到中午醒來,後背和腰的酸痛持續一天,一邊荒廢時間一邊悄悄後悔,如果每天這樣生活,我倒是寧願回到考研的時候。

下午看了WALL.E,非常有趣的一部電影,WALL.E像個孩子,又有小動物的舉止,膽小又天真,害怕或者驚慌的時候縮成一個盒子,發出不知所措的聲音,像ICE AGE里的那隻松鼠。還喜歡那個執著不已清除污染的MO,被WALL.E照臉上踩了一履帶印子的他氣急敗壞的樣子讓我忍俊不禁。

可愛的小MO

青蔥歲月

高中同學聚會。女孩子們皆是愈發漂亮,愈發曉得打扮,沒有變的是男生,和我。

我穿的是大一時候穿的羽絨服,裡面是沾了許多羽毛的黑色線衣,灰撲撲牛仔褲和鞋子,頭髮亂蓬蓬,笑容傻氣。葉老師笑,四年了,還是沒有變啊。

可我已不是四年前的我。

插一段插曲。

合肥步行街上,偷兒向來猖獗,公開行竊,也無人敢管。今日又看見身材猥瑣的偷兒疾步跟與兩個傻女人後面偷包。

彼時我與王哲走在路上,王哲最先發現,讓我看那邊小偷的行動。王哲個頭高大相貌兇狠,他在身邊所以我自然不怵,當機立斷,啊啊啊啊啊啊大叫一聲,狠狠地打了他一下,破口大罵,啊呀,你想死么。

砰然作響,路上行人紛紛側目而視。

王哲曉得怎么回事,發了一會呆,咕噥了一句,我骨頭快要斷了。

大地上涌動著人生的歡樂

從學校走的時候在圖書館里借了王蒙、王安憶、韓少功和汪曾祺的小說。陳思和的中國當代文學史教程裡面講汪曾祺的一節,題目是,大淖記事:大地上涌動著人生的歡樂。

汪曾祺的文字讓我想不起,在哪裡看到過——全無堆砌之感,卻帶著濃濃的書卷氣,分明是一個,快樂的布衣文人。

我是喜歡煉字煉句的,認為那樣的文字才可稱為文學作品,然而汪曾祺這樣自然而然的優雅與孩童氣,是化境了的吧。

這是汪曾祺一張十分有意思的照片,這該是最切近於,我在小說里認識的汪曾祺。

素衣莫起風塵嘆

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令騎馬客京華。

我突然開始覺得,其實學校的破菜也不是太難吃——即便沒有油水,若是自自在在,和Sayuri、蘇小妹兩個施施然吃大白菜粉條五花肉、喝大麥茶,也是可以忍受的。

帶著弟弟妹妹去書店,發現自己很久沒有去書店了——現在書店似乎沒有什麼書可以吸引我,看看暢銷排行榜就實在很倒胃口。

看着堆积成山的教辅书、畅销书和成群结队哭闹的孩童,以及蹲在琳琅满目的各种学习机前愁苦不堪的父母,我只觉得浑身燥热,头在慢慢地变大。

去奶奶家時總疑心小仔會從某個角落里竄出來,在雪白的車燈里瞪著發亮的眼睛和白白的地包天牙齒。

我無比難過,我的小仔,沒有等到我回來。在黑洞洞的,闃寂無聲的樓道里,我很想哭。我的小仔應當在樓梯口拐角處靜臥,低頭興奮地看我,沖我汪汪叫喚,沖下來撞我一下,又汪汪汪,跑上去。

我喜歡它在於它的人性,它有它自己的生活,它不以食物和主人作為生活的唯一,它只有在餓的時候才曉得要吃的,它的交際圈子更多在狗圈子里。

我喜歡它在於它的狗性,它鮮少做諂顏媚色討好于人,不高興時兇巴巴地皺著眉頭作不滿狀,開心時率性而為。它很少圍著人打轉,只有實在很無聊時才會把人拽到拖把前讓人陪它玩拖把。

我喜歡它在於并不是對每個人都和顏悅色,它看我時的眼神永遠是天真而信賴的,它看陌生人時永遠是警惕又兇狠的。

我喜歡它在於它是我六年前抱回來的小仔,哪怕上面通通都不是它,哪怕它只是一隻白癡小狗。

瀕臨爆發

姜亮夫的敦煌學概論。

美國之音、經濟學家、紐約時報、泰晤士報、新聞周刊、衛報。

王蒙,韓少功,汪曾祺,王安憶。

除此以外還有一些英文電影。

深埋其中,厚厚的窗簾外面日光自東至西。

這是極度不安全感中,略微讓我感到舒適的。

不愿意出去,也不愿意吃飯,連句話也懶得說。

瀕臨爆發。

我想回學校,哪怕天天吃食堂的破菜,哪怕天天打溫水。

考研之後雜亂無章的……

我也不明白,爲什麽如此多的人對回家有這樣一種期盼,像時令水果一樣的守時、自覺。像是冥冥之中的一種力量在推動巨大人潮涌動。

這趟火車并不難坐,和往常一樣,硬臥(雖然沒有買到下鋪),和小胖一起,只是多了一份心事,旅途并不輕鬆。

然而希望一直開下去,不要停。

因為終點給我巨大的不安全感。

在火車上的時候,太陽剛剛下去,廣闊的華北平原地平線吸盡最後一絲餘暉,終於緩緩暗下來,這個時候我分明感覺到只有一個人可以瓦解壓抑我許久許久的惶恐。

他在頂端的頂端,俯瞰我,微笑。我知道他這個時候是關機的,我知道這個事情不該攪擾他,但是但是,還是給他發了短信,因為他是最懂我理想的人。

這個時候,最想念的是Sayuri和蘇小妹,因為她們是最懂我付出的人。

一起走過無比漫長的考驗之路的三個人,一起忍受難以忍受的苦難,一起在雪天里分享一盆熱騰騰的青菜豆腐湯,一起在冷風裡邊走邊抬頭看獵戶座仙後座,一起上考場,對彼此說,好好考。

一起面對無言結局。

忘不了的是火車上的蘇小妹發來的短信,爲什麽上天那么不公平,辜負我們這些有心人。

忘不了的是送走了蘇小妹之後在路上,Sayuri對我說,如果只有一個能考上的話,還是你考上吧,因為我覺得我考不上也就考不上了,你如果考不上我覺得你能瘋了。

聽到這句話時我只是笑,卻把頭別了過去,裝作看馬路右邊的車。我想哭。

我在火車上嘮叨了一路“我政治沒考好不知能否過”,除此之外就是一臉陰霾的沉默,小胖對此很無奈,然而這個時候也只有蘇小妹和Sayuri能夠體會我此時的心情。

然而這個時候,蘇小妹已經在湖南邵陽的家里,Sayuri在火車站靜候開往北京的列車。

蜷縮在冰冷的書房裡(沒有暖氣),一下午面對電腦屏幕看姜亮夫的敦煌學概論,面無表情。

覺得還是我親愛的專業對我最好,永遠對我做出冷靜的微笑,對我適可而止地敞開襟懷——連考試也不會和我翻臉。

我想龜縮在我大連的狗窩里一動也不動,像蟄伏的動物一樣,等到成績出來才開始出沒。

我不是輕易失去希望的人,只是這樣徘徊在生死邊緣,實在是太折磨神經了。

歸去來

其實昨天晚上和今天晚上都掛在網上。然而面對博客覺得陌生,無言。

從感覺良好,到覺得絕望,而後又覺得很懸。

考試結束后被冷風吹得臉蛋子通紅,回到寢室打開手機,發現考試結束后收到的第一條短信是殷老師的。

而後上網對答案,發現感覺良好的英語政治全考砸了,甚至不曉得政治能不能過線。

文綜也很懸,因為今年考了三十分的文學概論,把我考懵了。

唯一稍感安慰的是我無比爭氣的語言學,今年很給面子地出了六十分的標點,實在正中我下懷——或者說題題中我下懷,例如國際音標,例如聯合式詞,還有最後一題,居然讓列出十部你所認為重要的語言學論著以及就你所感興趣的語言現象說說你對語言學研究的看法。

我無比豪邁地寫了一面半的紙。

這實在是很悲哀,算來前三門都要這一門幫我拉分了。

懸,如果政治過不了線,誰也救不了我了。

明天的火車。

我現在懼怕和人交流,懼怕做除了看書以外的其他事情,我想這是一個好的考研后遺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