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著比醒著累

大雪紛然而下,匆匆掃了一眼窗外,銀白和鐵灰。真想穿新買的靴子羊絨裙羽絨服,出去跑一圈。不過也無甚好興致。突然很想打檯球。

最近頻繁地有很多夢,混亂地填塞睡眠,睡著比醒著累。

太無聊了。

遠離的城市

又回到合肥。

動車經停南京時我的腦海里突然浮現出黑體的“合肥”二字。這才意識到合肥是我又愛又恨的地方。這個又愛又恨的地方,是我的故鄉。

陌生又熟悉的故鄉。從來記不住家門口公交車的走向,因為上大學之後搬的新家。奶奶家門口的兩幢居民樓拆遷,夜幕下匆匆掃了眼那塊淋漓的傷口,是慘澹中孕育騷動的廢墟。我只是驀然憂愁,如果小仔回來,它不認得路,是不是就回不了家。然而走上奶奶家的樓梯道時重又忻然起來,因我聞見粘滯在樓梯道經久不散的伽南香味道。小仔的嗅覺比我靈敏一萬倍,即便滄海桑田,只要奶奶家還燃著伽南香,它就會回來。我的小仔。

哥哥比往年愈發沉默,讓我心酸。我仍舊和十幾年前一樣,見到他就嬉笑,與他玩耍。但我也終於反應過來,他活得並不如表面上後知後覺,甚或不知不覺。他的心傷不是我們所能理解,也不是我們所能承受。阿婆一邊慈愛地問我在滬學習情況,一邊罵哥哥不給她拿筷子。雖然我曉得阿婆愛哥哥和愛我是一樣的,但我還是忍不住想哭。哥哥,我該怎樣,才能讓你活得與別人一樣。我始終記得小時候,與你一起用皮肉分離的小樹枝做帶劍鞘的小寶劍,你劃破了手指。那時候你和這世間任何一個調皮的男孩子一樣,你和舅舅家的哥哥也一樣。那時候我們三個常常在一起玩,你們聯合起來欺負我,把我弄哭。可是舅舅家的哥哥目前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有體面的收入。席間他們說道舅舅家的哥哥今年過年將帶女友回家,俱歡顏。我的餘光卻看見哥哥走回裡屋去看電視。

我曾多么天真地以為他早已接受這一切。而我卻在今年才猛然察覺,他的話越來越少。

這不公平。

依舊是和故友們吃火鍋、逛街,回家後看望親人。卻私下裡在悉悉索索的家鄉話中恬不知恥地想念上海話,想念上海的地鐵,想念伊。

我不喜歡過年。因為我想要離開。我討厭這里。故鄉的褶皺里潛藏著我昔日的憎惡、眼淚、屈辱。我的故鄉包容、滋養著它們的存在,在我回來的時候抖開這些褶皺,讓它們吸附在我身上,吸乾我體內叛逆的血液。

我喜歡蝴蝶,因為蝴蝶自由。

離我遠去的城市

早上出門坐車,車來了不知從哪裡上車。從前門跑到中門,發現中門是下車門,又跑回前門,上車用普通話問司機,投幾塊錢。司機鄙夷地看看我,緩緩說,一塊錢。

想來的確無趣,上大學以後就搬了新家,放假才回,從來記不住門口公交車。

晚上去奶奶家,發現門口的兩幢小樓拆掉,自家的樓居然臨街了。心裡有些難過地想,如果小仔回來,會不會找不到回家的路。上樓梯以後又重新釋然,因我聞見了奶奶家經久不散的伽南香味道。小仔的嗅覺比我靈敏一萬倍,我相信即便是滄海桑田,只要伽南香依舊點著,它就不會迷路,它就會回來。小仔。

轉來轉去,覺得其實合肥小是小了點,但也乾淨齊整,不缺高檔商場和青山秀水,房價也不高,吃食也豐富。只是我已經快要不認識她了。

植物園

去了植物園。剛開園之後,回合肥之前。

冬日去植物園實在是除了蕭瑟什麽也體會不到。不過臘梅開得很好,好香!

吸著鼻涕在園裡瞎轉,沒有買聯票是對的,看來應該開春後再來一次,買聯票,和織女美眉一起,如果伊有時間的話。

在杜鵑區撿到一枝鹿角杜鵑的枝椏,上有六片乾枯捲曲的葉子,已經被蟲蝕,成紫荊花狀分佈,中有未放之嫩芽,帶著讓人心醉神迷的糜爛香氣。撿起來不捨得扔,一路擎著,到虹橋路,坐地鐵回學校,還是一路擎著。像個小風車。

黃母祠像個江南小園林,或者就是。格局實在漂亮,忍不住YY一下,若有這樣格局的庭院一個作為久居之所,該是十分滿足的。不過算一算房價,就曉得,這只能是YY。

黃道婆塑像,衣服錯了,左衽。難道雕塑者認為,黃道婆在彝族堆裡呆久了,就該入鄉隨俗穿左衽衣裳?

雜記

鮮奶供應渠道斷掉,不願買純奶;波利牧場的鮮奶賣完,還是不願買純奶。最後狠狠心買了五塊二的小房子鮮奶。好喝。咂嘴。我愛奶腥氣。

買了抹茶小方,很後悔。覺得滋味不如黑暗料理的十分之一。我為何要充小資呢,明知自己不愛奶油。

明朝去植物園。

今晚她還會繼續跳繩嗎?我搞不懂,我真的搞不懂。

跳繩的同學

跳繩的同學,愛在晚上十點開始跳繩,咚咚跺地板的聲音讓我們為之抓狂。斷斷續續長達數月之久。起先以為是三樓班裡同學,不便出面相告。今朝終於忍受不了,上樓敲門,從三樓敲到四樓,都沒有人在跳繩。卻在四樓女生宿舍里也聽見跳繩的聲音。如此便很詭異,恐怕不是在本宿舍樓。再從四樓聽到的聲音判斷,又是在腳底下。各么大約是在隔壁宿舍樓三樓。繞到樓下去看,更覺汗毛倒豎,因為隔壁宿舍樓二三四樓無一亮燈,只有一樓和五樓亮燈。

回到宿舍時咚咚聲仍在繼續。無名火騰騰竄起,拉開陽臺門,扯著嗓子粗粗地吼了一句,不要跳了行不行。結果那聲音像在賭氣,咚咚咚更加賣力更加響亮了。我幾乎要哭了。

鮮奶

鮮奶訂購至一月底截止,所以今天去超市買了兩袋光明百利包。意料之中的索然無味,比鮮奶少去七分鮮奶特有的腥氣,喝起來淡得像水。不過慶倖在於這光明百利包在家鄉原產地不至水土不服,散髮出在大連喝的那種光明百利包那樣的塑料殼子味道。

還是鮮奶好,喝的時候頭腦裏面白白一片,像在雲朵上睡覺。

今日到豐莊、江橋。

駐外的民工

恭喜羊肉串童鞋被外經錄取,光榮地成為了一名被祖國派駐非洲蓋樓的民工。由此想起去年五月,在北京回大連的火車上,遇到的一位駐非洲的民工。

因為看錯了時間,誤了當天火車,改簽第二天同車次的火車,可惜沒有了臥鋪鋪位,只能站著。我這種吃不了苦的人委實不願從北京站到大連,於是花五十塊錢在餐廳買得座位一個。餐廳熙熙攘攘,都是受不了罪花錢買得座位的人。我這個餐桌周圍可以坐四個人,我對面已經坐了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男人,像是出差的,很安逸地吃著東西、發著短信,看起來很閒適也很闊綽。

過了不久我身邊來了一個個子高高,黑瘦的中年男人,神情看起來很恍惚,在位子上坐下又站起,來回幾趟,終於返身坐下,從口袋里掏出一張護照,翻了翻,又掏出一大把皺巴巴揉成一團的外幣、人民幣。這時我有些驚愕和懼怕,心裡想他會不會是小偷。我對面的男人分明也心懷同樣的疑問,帶著和我同樣的表情看他堆在桌上的這一堆物件。

過了一會他居然開口問我對面的男人借手機打電話。他一開口,我聽出是大連三市的口音。對面的男人顯然是十分猶豫的,如果是我我也不知如何辦才好了。男人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將手裡的一款看起來很高級的手機遞給了他。他一拿到手機,站起身就到餐廳外面去打了。我對面的這個男人更加擔心,似乎都有些後悔了,他有些坐臥不安,不斷回頭尋找。

但這個黑瘦男人很快回來,把手機還給了對面的男人,並且心不在焉地甩出十塊錢人民幣。對面的男人很顯然是鬆了一口氣,並沒有要那十塊錢。兩人開始聊了起來。

打通了?

沒打通。

那再打?對面男人又掏手機。

不用了,黑瘦男人閉上眼睛長出了一口氣。我打給我老婆,讓她來接我,但是沒人接。

兩人陷入沉默。我的手機沒有電了,也向對面男人借了手機發短信。這間隙里對面男人又主動與黑瘦男人攀談,你是哪裡的。

黑瘦男人答道,瓦房店的,剛從贊比亞回來,在贊比亞做工。

我也來了興趣,問他,苦不苦,吃什麼樣的伙食。

黑瘦男人很老實,一一回答,很苦,伙食有中國廚師,工資寄回家,已經三年沒有回國。

又問,安全嗎,可以出去玩嗎,諸如此類我這等小孩才有可能問出的幼稚問題。答案我已然忘記,只記得他謙卑誠懇的臉孔里帶著些許自豪:“飛機上面的報紙,這麼厚一沓,隨便翻。”

可惜後來我就睡著了,趴在桌上睡得很痛苦。迷迷糊糊中瓦房店到了,他向對面男人告別,然後似乎是要向我告別,然而我向來不願與人道別,總是設法躲避之後不可能再見的道別,所以裝作睡得很沉。

他下車後我就爬起來了,看到他在車下,扭著頭在人群裡焦急地尋找他來接站的家人。我突然想跟他打個招呼,可惜他一心一意尋找他的家人,沒有朝他坐過的車廂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