酣然

下午大雨滂沱,雷霆轟隆不絕。灰色的天驀然亮幾亮,緊接著滾來撕裂天極一樣的雷聲,一切的一切都在狂風和暴雨中傾伏和發抖,雨水席捲涼風直撲凉臺,酣暢淋漓。

對面樓搬家的畢業生在雨中狂奔,兩個已經跑到樓下躲雨,看另外一個在大雨里鎖車,嘎嘎笑著。大概很久未曾這樣快意地淋雨,像是一種不計後果的但也歡樂至極的墮落。

若是夜裡下這樣的雨,實在是再好不過,開窗開門,涼風夾雨星穿堂入室,吹乾一身濕淋淋汗水,伴著烈烈雷聲入眠,實在是可望不可即的境界了。

遺憾的是,雨後仍舊是熱,夜色像是花灑,灑下來的小雨,竟然是溫熱的。

唉,叫我如何入眠,每晚像炒菜一樣,在床上翻來翻去,直到三更。電扇晝夜不停,身下涼席濡濕黏著,叫人難安。

補記

這兩天都處於沒有頭緒的忙亂之中。

首先是大毳自蘇州來,給我帶來蝴蝶酥,和五芳齋的粽子。噢喲,噴香的蝴蝶酥。晚上一起去五角場逛了一圈,深覺睡在我下鋪四年的這個小妮子成熟不少。過國定路的馬路時兩人都沒有留神,說笑間沒有看見腳下臺階,俱摔了個踉蹌。兩人嘎嘎狂笑,在等紅燈的司機注目禮之下歪歪倒倒地過了馬路。

第二天早起送大毳去五角場坐機場大巴,回來後辰光尚早,就將宿舍里的花草都收拾了,將室友那些死去的蘆薈、仙人掌也都收拾乾淨,移栽了我的驅蚊草。這實在是很有興味的一件事,滿手泥漿,陽臺外大雨瓢潑也沒有留意。

之後的事讓人猝不及防,先是到成都北路完成一件事,因此間事惹出麻煩萬端。回來后發現水房裡不知何時出現了幾條鼻涕蟲,讓我汗毛倒豎,趕跑了這幾隻妖怪之後,拿濃鹽水將水房裡裡外外潑了一遍。同時也大大地刺激到我,將宿舍徹底清潔一遍。

因腹痛,這幾日形容枯槁,頭髮淩亂,眼神發直,像女鬼。

黑貓來過

雖然知道自己很胖,而且也不餓,但還是跟她們逡巡到後門。

跟靜緩緩踱到同和公寓那裡,看見推著板車的小販們像季後性的魚一樣,在馬路上列隊行進,向北區後門的方向趕去。

他們很快進入狀態,火點起來,香味飄起來嗎,醬油的顏色重起來。門口擠滿了學生,各色各目。

不期然有小販喊了一嗓子,黑貓來了。門口原本熙攘熱鬧的攤子在一分鐘之內撤退乾淨,地上一個飯盒都不剩,好像從未曾來過。有人大聲駡了一句,城管討厭,害我們沒吃的。

過了半刻,漸有小販猶疑著露頭,見風聲已過,季候魚們有逡巡而出,北區後門重又熱鬧起來。有人問,明明沒有看見“黑貓”,你們跑什麽。有安慶口音的小販說,有的,你們都沒注意,八輛車,那邊有人打電話來報信的。

我們恍然。

其實並不餓,但喜歡黑暗料理這種帶著濃重煙火氣的食物,墨黑的醬油,猛烈的大火,學生和小販的臉,復旦的少年。

蛙鳴

樓下門禁不知是誰別了一束盛開的梔子,我經過時總要伸頭去深嗅一口,香味直刺腦門,懲戒著我的小資情調。

晚上汏浴歸來,聽得北區西南角荒地上蛙鳴。聽說版上有人抱怨,生科院的試驗田裡夏夜蛙鳴擾人,生科院應當想想辦法。

我覺得驚奇,小時候夏夜無不是聽著蛙鳴入眠,那可愛的聲音著實讓人沉醉。它們很整齊,忽而蛙聲大作,節奏一致,忽而又全部歸於寂靜,像是有一隻指揮棒非常有利地做了一個休止的動作。這種美好的聲音,我正因來到上海後無法再聽見而心生懊惱,伊拉居然心生厭惡!

還覺得驚奇的是,伊拉居然叫生科院想辦法。生科院如何想辦法?拿藥把青蛙毒死?每個人拿根小竹棍到田裡驅逐青蛙?或者拿棉花把每隻青蛙的嘴巴堵上?或者改變青蛙的基因,令所有青蛙都不會叫?

寫下這篇博文時,正能聽見窗外西南角呱呱的蛙鳴,心裡很適意也很忐忑,不知還能聽多久。

課程

班裡有同學說,我覺得我這一年快要把這輩子的課都上完了。

不算實習,我們一年里上了三十學分的課程。爲什麽看到這個數字我有種想扶牆大吐的感覺。二十多篇論文,觸目驚心。人們的臉是灰色的。還有哪個專業能這麼悲涼地將學分填進學生的肚子。

今天最後一節課,是醬油老師的課。平均下來,一學期會遇到一個醬油老師。這學期的醬油老師頭髮斑白,所以他在臺上照書讀我們在下面做自己的事情的時候,我總在心裡暗暗同情他。

然而今日他終於無法忍受課堂上混亂的氣氛,期期艾艾的發火了,他怒起來便有點不會說話了,我愈發同情他。

照理說他一學期都在盯著那本薄薄的A4紙裝訂成本不超過五塊錢但是賣給我們十八塊錢的講義沒有感情色彩地朗誦,不怎麼抬頭管我們,所以我們曠課、做自己的事、竊竊私語、吃東西。然後在最後一堂課上氣得結結巴巴,斥我們散漫,無紀律。有人不悅,便頂了兩句。最後歸於沉寂,他坐下來,繼續低頭,戴著老花鏡繼續朗誦講義。

其實我還是憐憫他,我對老人有天生的憐憫。

不管怎麼說,讓我痛苦不堪的課程從此結束,下學年開始授業解惑,沒有課時,該是我報復社會的時候了。咩哈哈。

河粉

我還記得前幾天和舍友說,下週三有李銀河的講座。舍友瞪著眼睛說,韓國那個變性人?我哆哆嗦嗦地說,那是河莉秀。他倆的區別僅限於名字里都有個“河”,還有就是和“性”搭上點關係。

東輔樓202報告廳,我們國交院的地盤。現在坐滿了全校的人,包括地上。我去得很晚,去的時候已經黑壓壓一片人頭,我的腿告訴我的腦子說它不想一直這麼站著,所以我的腦子只好開動腦筋,最後派遣屁股去坐第一排座椅背上貼著“留座”的座位。這實在是英明決策,事後發現留座的座位並沒有等到嘉賓,倒是坐滿了像我這樣擁有一雙不想一直站著的腿的狡猾的人們。

第一次認真關注李銀河是看到一篇薛湧的駁李銀河的文,沒有仔細看內容,卻開始對一種敢於認真反思並且質疑“天經地義”的精神感到敬佩。一直以來我是強烈反對婚前性行為,反對性自由的,但是我仍然十分願意接受李銀河的觀點。

從若干年前開始,意識到天經地義並非從來都是正確,能夠推翻一家一等於二的人是可敬的,也是難以企及的。須一瓜的新小說《太陽黑子》里提到一種衡量人的標準,即人的彈性,人多大程度上能夠接受一種新的觀點,即便不同意,但也能夠理解,能夠找到這種觀點的精神訴求。

“不是別人剝奪了我們的自由,是我們自願被剝奪了自由思想的權利,權利就是這樣來建構我們的主體的。如果我們想要證明自己還是有獨立思考能力的,就讓我們在習俗的思路之外自由地思考一下……”李銀河的這句話讓我幾乎沒法繼續聽下面的內容,光是這句話就讓我咀嚼了很久。

由是想到了子貢的一句話,“子貢曰: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馮友蘭在中國哲學簡史里重重提到這句話,因為它代表了一種不為成見所囿的精神。

思維真的是地球上最美麗的花朵。

插播花絮,最後的那個博士生,預感他會出名。戴上眼鏡很帥,腿很長,話癆。

二則

我家有個漂亮的大房子,有寬敞的房間和精緻的庭院。爸爸媽媽很寵愛我,我過著豐足的生活。但後來事情發生了一些變化,縣令覺得我家很大,又正好在要道上,就決定將我家改建成客棧,接待來來往往的商旅。起先覺得沒有什麽,我們的房子夠大,房間夠多,而且來來往往的旅客帶來各種異鄉風情,想想我就神往。但好景不長,就發現,這些熙攘的商旅讓我的家簡直不能成為我的家,他們佔據我們家大大小小的房間,連過道都住滿了人,以至於我半夜起來上廁所時要繞著道走。

雖然商旅們提供足夠多的費用給我們,但我們還是愁眉不展,因為面臨諸多問題,以前我只要在家里,就什麽也不用擔心,現在卻得時刻提防。有時候想乘馬車出去玩,發現馬也被他們租用了,我自己作為家人,卻沒得用!更有甚者,不遵守我們家的規矩,有的半夜大聲吆喝,有的上完廁所不沖水,有的吃飯的時候在菜盤里劃來劃去!

這也就算了,他們還經常挑我們的毛病,說我們照顧不周,說我們對顧客惡聲惡氣,他們甚至說,這是他們的公共旅店,不能一切聽我們的,他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有沒有搞錯啊,我要哭了,這是我的家!

最後飯都沒得吃了,因為商旅中有的有錢人把我們家的糧食都買去了!

我問爸爸媽媽,爲什麽會這樣,這不是我的家嗎,我可以在走廊里自由奔跑,因為這是我的家,我可以去庭院裡享受陽光適意的下午,因為這是我的家!爸爸媽媽不回答,他們忙著數錢。

那些商旅,你們也有你們的家,有自己的家庭生活,爲什麽要來干涉我的家庭生活呢!這是我的家啊。

此為一。

我的爸爸是富甲一方的富豪,在海邊曬鹽,然後賣給內地的人們,他和許多官宦有交情,官商合作,更加所向披靡。我從小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寶馬輕裘,十分快活,無憂無慮長到十八歲。突然發現,朝廷上覺得我爸爸聚斂的財富太多,而天下還有很多人過著吃不飽飯的生活。所以要求將我的家改成收容所、慈善機構,專門收留貧苦的人。從此我吃飯的時候周圍還有很多窮光蛋和我坐在一張桌子上,和我吃一樣的東西!我真是無法忍受,爲什麽,爲什麽他們要來搶我與生俱來的東西?那些東西都是我爸爸給我的,爲什麽你們要來搶?窮山惡水出刁民,看看你們把我的家弄成什麼樣子了!害的我自己都吃不飽飯!這是我的家啊!這是我的飯菜啊!我做錯什麽了?我住在自己家、吃自己父母的飯難道還錯了嗎?爲什麽你們還要來搶奪我的飯碗?!

此為二。

新長篇專號

春夏卷的收穫長篇專號。兩個面孔,王若虛、郭敬明。

除了余西的《黑暗中的孩子》我沒有看(因為沒有看也不好評價,竊以為實在讓人沒有讀的慾望,我還是熱愛故事情節性的“淺人”),王若虛的《限速二十》無疑是這幾篇小說中寫得最好的。幾乎符合我對小說所有的“理想態”,人物性格雖然不甚明朗,但在情節中的表現很有張力,使得結構緊湊,沒有多於的枝節和人物,結局沒有像自虐郭那樣搞得皆大悲傷才顯得他深刻他憂傷他淚流滿面。結局是順水推舟的,不容人猶豫的,被情節推到懸崖邊上。很顯然,這樣當然比死一整篇小說的人要震撼得多。

常海波這個人,很有意思。算是小說里一大亮點。但是是不是有點童話色彩。好像一頭惡龍就突然聽命于一個小妞。這小妞讓人羡慕又讓人嫉妒。就好像我們看到韓劇里大公司的公子,飛揚跋扈的公子,突然就對某個灰姑娘鍾情并心傷的時候,總會歎息,投胎是門技術活。當然,如果沒有這樣的構造,那麼我也不知道情節該如何發展了。

自2005年以後至今我就沒有再看過郭敬明的作品,看《爵跡》給我的感覺是,郭敬明的優勢在於很大膽的想像力,不惜自己花費大力氣重構一個世界,偶爾借用一下現成的(例如很搞笑的四元素相生相剋的系統)。這種優勢從幻城到爵跡,似乎都在沿襲。而另一優勢,偶爾的搞笑、笑點,在爵跡里變得很僵硬,毫無他以前的幾部短篇里的自然。郭敬明早年的幾個短篇,單獨拿出來看,篇篇優秀,例如《一夢三四年》。文字里不經意的幽默有時讓我捧腹,但爵跡里偶然出現的“笑料”,只讓我感覺像是某個網絡小說網站里一篇倉促而就的小說,即將被刷新速度驚人的其他小說迅速覆蓋。

至於其他,諸如情節、人物性格,以及描寫一類,感覺這麼多年來,郭敬明似乎一點進步也沒有。總是孜孜不倦地描寫著誰的瞳孔又渙散了,誰的瞳孔里在飄雪,誰的瞳孔縮小了,誰的瞳孔又那麼深邃之類的。

打鬥場景的描寫還可以。

夢見考研

是不是昨晚參加海航第二輪筆試的影響,夜裡夢見考研。

起先是夢見上海即將地震,約持續十天。而後曉得自己是要考研的,考的卻是高考語文卷。不知為何很焦慮,似乎是每做一題要換一個房間——在一幢看起來很華貴的建築里,我記得有鮮紅色帷幔,還有酒紅色木質樓梯。

因做一道題要換一個房間,而且答完題之後還要回頭重新進入房間填答案——類似做完題後要涂答題卡。我起先對他們做一題填一題答案的勸告不屑一顧,後來才苦不堪言。抬手看錶,還有二十分鐘,可是除了作文以外,還有一小半尚未做完。

醒來以後覺得很沮喪很氣餒。無論如何,現實生活中,無論是考研的專業課卷子,還是高考的語文卷子,都沒讓我覺得赧顏過。專業上,我算是俯仰無愧了。

今朝的文字學課。我沒有帶別的書去看,懶懶散散聽課,說起來很簡單,都是掃盲知識,我也安慰自己就當是複習文字學了,但有些還是忘了,忘了些許。想起昨晚的夢,略略有些膽寒。

夾竹桃有毒

外環線江橋那一塊沿線開滿了白色夾竹桃,間有粉色。在飛馳的車上看,向視野後方飛速掠去的白色花海儼然盛大又莊嚴。

而相輝堂門口的夾竹桃只零星開了幾朵粉色,倒是老逸夫樓對面的一排夾竹桃,已經開始落英。

廣玉蘭也盛開。我由是想起長江路上的廣玉蘭,總在暮春時節聲勢浩大地往地上砸花瓣,卜!卜!

昨天比較高興的事體是,在張生記吃了杭幫菜。在安康和豬頭以及伊溫柔的女友吃燒烤。伊女友有很精緻的眉眼,初看不起眼,細看笑靨里有說不盡的風情。讓我無端想起二尺四幅寬的平紋棉上的精緻的小碎花。

如果伊EX是夾竹桃的話。

很是開心的一晚,心中有事終於放下。看兩人攜手在夜色里遠去的背影,心裡漲滿適意的晚風和盈盈的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