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

上午九點三刻,于六教西門樓臺階處摔倒,姿勢有難度、很難看。白褲子蹭出一塊灰跡子,拍不掉,膝蓋破了些,上一次摔破膝蓋大概還是幼年,幼年時膝蓋時時摔傷,似乎沒有痊愈過,除此之外還有胳膊肘、小腿。我由是想到著名的“脊髓小腦變性癥”,我的情況當然不至那麼恐怖,無非是小腦未發育完全耳。

晚上幫雪姐代一節課,教昨天遇到的那個老美。該老美昨天被我恐嚇到,今天有些懼我——去上課之前也被室友告誡,不要嚇唬人家,要表現我們對外漢語教師高素質形象。然而事實上我和藹可親春風化雨循循善誘。因有極度不配合的鄭相民李強輝在先,遇到一個肯配合的我實在是很感激哪裡好意思嚴詞厲色。遇到他冥思苦想想不出的單詞,我便安慰他,Easy, I will not beat you. 他便大笑,此言有典故,昨天我多次威脅要beat him to death。後來幫他解釋單詞,想來想去不知用英語如何說,有些焦慮,他便善解人意地點點頭,撲閃撲閃睫毛,Relax, I won’t beat you.

後來就忘記是在教漢語,我用很蹩腳的英語手舞足蹈地給他講口香糖和輪胎橡膠貌似是一種東西,而且輪胎橡膠不是拿竹子做的。後來還提到了從我腳底下鑽過去的一只蟲子,因我將其放生又開始聊中國人的信仰問題——他的專業是歷史。後來又很神奇地提到了後天的紀念日。

啊,我已經忘了自己此舉不是一個合格的漢語教師所為,以前即便和學生聊天,也是用中文的。

V

一個美國人問我,為何中國人照相時總要豎起兩個指頭。

彼時在嘈雜的KTV ,這位朋友中文又很差,我抬頭仰靠在沙發上,半天不知如何解釋。

爲什麽我的眼裡常含淚水。

什錦果醬

前三篇博文莫名被設置成禁止評論。一頭霧水,也很火大,改了密碼。一直以來,這個博客被我看做是摯友,我很誠實地對它訴說,我將來可能會忘記但是不該忘記的,它一一會幫我記得。有時候即便不便明說,用的是暗碼,它也是懂的,日後再翻看,它會翻譯成那天的藍天白雲,人事種種。

今天我覺得自己的心理素質是夠強悍的。到了“死期(deadline)”的作業終於被我敷衍完畢,為了浪費紙張特地用了四號字,敷衍了事的幾行字恬不知恥地占滿兩張紙。在打印店打印的時候遇到同學,央我將他的作業也帶去交了,我拿來一看,喏,還有封面,上面還有復旦大學漂亮的LOGO。

心裡小小的不安,想著如果老師過來責問我怎麼如此不認真,我大概會沉著帶歉意地回答,老師,不好意思,倉促完成,未免淩亂簡陋,若老師肯給一次機會,我願意重新寫一篇。之後我便釋然,然而驀然想到,唉,我已經淪落至如此了么。

法乎其上得其中,法乎其中得其下。我的目標是及格,然而既然沖著這個目標,就難免抱著混的態度,所以到最後即便還是僅僅求個及格,也還是會擔憂一陣子。

MTCSOL你是甜膩的什錦果醬,有人喜愛,但陷在裏面的,是喜歡千島醬的我。

昨天又去了一趟世博園,看著滿地的垃圾和翻越欄杆的人我覺得很無奈,最後意興闌珊。但在四十分鐘的時間里排完了法國館的隊,我覺得還是比較格算的。法國館並無多少亮眼之處,然而旁邊的法國餐廳時時飄來帶著奶香的氣味,漂浮在銀幕上埃菲爾鐵塔、巴黎小街中間。隨同的小易便有些傷感——伊是極沒心沒肺的人,然而到這裡還是惆悵了。我問伊是否是想念法國了。伊半晌沒有說話,最後才默然點頭。

啊,這個孩子,其實埋藏心底還是有那麼一絲情愫的。即便伊常常對我說法國如何如何不好。但畢竟生命里最年輕最精彩的三分之一獻給了一萬公里以外、六小時之前的那個國度。

嗅覺果然是很奇怪的東西,比視覺、聽覺更能負載回憶。就像我回到銀杏書院,在老師辦公室里嗅到熟悉的暖烘烘的氣味,高中生活就會像3D電影銀幕一樣,刷的在眼前展開。

煉獄

我大概是最近才意識到,恰恰是MTCSOL這個專業,讓我更加清醒痛楚地體會到我的伊人目前的窘境。也許如果在中文系,或者我還可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以為我還生活在中國。然而身在MTCSOL,是誰強迫我睜開眼,看荒謬絕倫的現實,是誰強迫我伸出手,塗滿光怪陸離的油彩,參與這一場無稽的喜劇。

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如此憎恨這個專業,它欺騙我的伊人,它撕破她美麗的衣裳。

我多想告訴世界,這不是真的,這不是我的中國。

本幫

謹記,今後博文絕不在疲憊時寫。忙碌一天,四處遊歷,回來後身體倦怠但精神依舊亢奮,急吼吼要將當日見聞訴諸博客。此時的博文雖然情緒較佳,敘述事件差強人意,但行文倉促,多處未施雕琢,第二天醒來再看,好像看到昨天酒醉後吐的一地狼籍,雖然不至後悔(有時候的確會後悔自己寫得這麼一天世界的爛文,意興闌珊地刪卻),但也會覺得沒意思。不如等心情平復,細細篩去一些浮躁和粘滯,發現有些昨日急於想記錄的並不是如此有必要,完全可以被文字遺忘,或者被自己遺忘,如此就蕩滌掉急於表現的虛榮,剩下來的是值得寫在博客里的。

昨日在一家不錯的本幫菜飯館,席間坐的儕是大佬,X行長,X經理,X主任,X院長,X書記。還有一位女作家,前幾日還在電視上看見伊做的講座,溫文爾雅但又幹練有韌性的一個女性,很有氣質,看不出真實年齡。但因在座都是老同學,伊便顯露真性情,精神亢奮地與我們說學生時代種種,後又說世博種種,一會上海話一會普通話——可能因為經常講課的緣故。說得滿桌都瞪著眼睛聽,大家聽到興頭上,伊又戛然而止,揮揮手,勿講了,勿講了,我得了世博亢奮癥了,而後低頭大口吃魚,吃蟹,很自然,也真的很美好。

我不由笑起來,我歡喜這個性情爽快的女性作家。

不好的事體

今朝遇到的事體大多不好。

上班日在虹儲小區南邊的早點攤發現一隻將死的貓,口邊有一小灘血跡,不遠處有一大灘血跡,還有一塊對於貓來說比較大的肉。旁邊的老阿姨們嘖嘖歎息,殘古萊西,殘古萊西。一聽方知,門口一隻兇悍的狗咬了這隻貓,看到伊的時候伊還在喘粗氣,看血跡似乎是能救活的,但是主人和狗的主人在派出所調解,沒有人有空理睬這隻貓。我也走開,感到難過,我也是兇手之一。

晚上乘三號線回去,看到一個男子倚著扶手,慢慢仰面躺下去,雙膝跪地,很高難度的姿勢,我起先以為他在表演街舞,心裡想,這人……很張揚。但緊接著他的頭叩地一聲,磕在了地板上,我這才反應過來,哦,昏過去了。車廂里響起唔的驚呼聲。緊接著他被同伴喚醒,有些迷惘地看著周圍。旁邊好幾個人讓出座位,讓伊扶額坐下。

後首來,一個老者坐在對面,接下來又下了車,一個黑衣服女子奔過去坐,到了旁邊看看座位又不坐了。空座位的兩邊坐著一個黃衣服少女,和一個沉默的男小偉。兩人看了看空座位,表情微妙,少女更是回頭看了一眼已經走出車廂的老者。我坐在對面,看不真切,但緊接著發生的事體讓我來不及反應。一個黃頭髮阿姨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奔過去一屁股坐在上面,招呼同伴道,快過來。少女和小寧又看了看座位上的阿姨一眼,表情依舊微妙。過了一會小寧下車,阿姨又往那裡挪了一下,伸手拍著剛才坐的座位,招呼同伴,快過來。旁邊的少女低頭看了看放在那個座位上的手,表情微妙。

再後來?再後來我回學校了,去洗澡,發現有人暈堂。

蘇北口音

當我捧著教程,磕磕巴巴地念完一句上海話之後,白貓先生笑得前仰後合,最後抹抹眼淚問我,爲什麽你講上海話會帶蘇北口音。

江淮話與蘇北話降調都多,實在怨不得我,我已經很努力,但也實在是悲催的事體,我忍不住嚎啕大哭,槌桌子。

蘇北口音……

蘇北口音……

北口音……

口音……

音……

鳥語花香

有風,南區政肅路上,丁香花很香很香,本部的香樟味道也靈。

中午睡過了頭,夢見不好的物事,驚醒過來時,是兩點,樓下車鈴響,鳥鳴。

仰面看我頭頂上瘋長的吊蘭,突然想要流淚了。

竊鉤者誅竊國者侯

將野蠻立法,就變成了文明。

搶奪他人土地,是野蠻,但強拆被法律認可,就是文明。

美國某公司欲在某處建一個超市,但一個年逾半百的老太在那裡有個房子,並且不願搬出去,無奈之下,這個公司造了一個凹形的超市,在老太的房子周圍建造了超市,專為這個老太改變了超市格局。大致是這樣,有人曾以此與強拆作為對比。其實還可以這樣設想,某公司動用種種手段,讓老太“正常”死亡,而後房屋和土地收歸國家,公司再向國家夠買這片土地。

如果這還算太明顯的話,各么再舉一個例子,野蠻社會,靠武力搶奪財產視為正當,而在文明社會則為非法,但是這不意味著文明社會不存在搶奪財產的情況,只是它被認可了,被視為合法,甚至沒有人認為其在道義上有任何錯誤。例如,官宦家孩子一出生就有進口奶粉喝,這進口奶粉是由官員的高薪購得,普通百姓沒有如此高薪,小囡只好喝毒奶粉(-_-||)。抹去其中種種錯綜複雜的關係,其實也就是官宦家孩子剝奪了百姓家小囡的奶粉,但是誰會為此不平呢。

我歆慕高度發達的文明,但是在這個問題上,我覺得文明和野蠻實在是絕相類似,大概就如五分之三,與十分之六。

週三週三

因有了南區菜場旁邊好吃的包子,週三上午對我而言就少了起床的動力,再加上昨夜晚歸、淋雨,早晨就翹掉了谷sir的英語課。快要上三四節課的辰光才慢吞吞騎到南區,買了心儀已久的菜場包子,在南區門口等鈺姐上完課出來一起去同濟上游泳課。

游泳館門口排著隊,是同濟本校的學生,鈺姐說,我們冒充同濟的吧。我想了想,說,我們還是冒充復旦的吧。

後來進了更衣室,我想,同濟的學生是很方便的,上游泳課可以直接在本校上,不知道我們學校的游泳課是怎樣的。後來我想,哦,好像我本來就是在上“我們學校的”游泳課。

下午一如既往地困倦,但是好像朦朧中回答了兩個問題。Psir問題旨和語境在中國最早誰提出來,我瞎猜的但還是很篤定地大聲喊道,陳望道。沒想到Psir很贊許地點點頭,回頭在黑板上寫下我們老校長的名字。後來又問,還有誰提出了。我其實很想說,王國維。但是我覺得這個笑點太高恐怕沒人聽得懂。

結果Psir說,是王德春。

我脫口而出,垃圾。引得眾人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