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

食欲在非常缓慢地恢复。中午的时候我焦虑蠕动着的肠胃哭着恳求我的大脑给予一点食欲,再这样下去我会得厌食症死掉的吧。我在华山路和复兴西路上彳亍了良久,路过夏朵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没有进去。最后回到江苏路上,叫了份火炙三文鱼寿司和鳗鱼饭。三文鱼的焦香和沙拉酱的甜美契合完美,安抚了这几天备受折磨的胃。

晚上和Lucy一起去了永福路上的酒吧。我亟待用这种新环境的刺激以及和许多陌生人交谈来改变当前的坏心情,以及忘掉心里某块被突然挖空,汩汩流血的伤口。

先是在露台上喝了一杯苹果酒。露台上点着火炉,很暖,暖得有些奢侈。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我对酒精没有感情,不爱喝,易上头,但喝不醉。

一杯苹果酒之后,邻座来了一群人,嫌热,把暖炉关了。我们于是下楼去,楼下正在嗨。DJ很沉默地放着很吵闹的音乐。身边挤着各色各目的人,什么语言都有,唯独没有汉语。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开心起来了。

Lucy叫了一杯血腥玛丽,给我叫了一杯长岛冰茶。第一口下去觉得好喝,再喝觉得好苦。勉强又抿了两口,突然飘飘然觉得好开心。

于是开始跳起舞来。端着酒杯在快乐的人群里走来走去,在别人耳边大声说话。后面都是在和一个德国人聊天,聊什么呢,聊机械和望远镜。

酒吧里的女孩子都那么好看,腿好长,好光滑,笑容好性感。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短腿,扶着头去外面坐了一会。

要不是酒精,我也不会那么开心地扭来扭去啦。我是一点也不会跳舞的呀,但是那有什么关系呢。

真开心呀。以后还要去玩。

白领英语学习跟踪记录(4)——神不知鬼不觉的归纳

我很难喜欢我的初中英语老师。她总是一副政治正确的样子,连和蔼的笑都带着凛然的标签。我们考得差的时候她会在教室里一边骂我们一边哭,她女儿在教室楼下玩耍喊她名字的时候她会跟我们说如果我们考不好就对不起她女儿。当时一脸正义的她令我这种旁门左道、眼神闪烁的小妖充满了原罪感。

而且她在初一刚开头的时候教我们的英语拼写规则实在太枯燥了。

我到现在也没搞明白什么叫开音节、什么叫闭音节。但是这些概念像痘印一样残留在了我青春的记忆里。西晒的教室,英语老师抽象的讲解,满黑板的单词。而关于老师希望我们记下的那些规则呢,我一个也没听懂。是的,没听懂,听懂了我不会不记住的。

我对规则的理解比同龄人慢很多。因而常给人留下不守规矩的印象。好吧这是借口,就算理解了也还是不喜欢守规矩。举一个例子来说吧,高中时候我在网上找了一套智商题自测,结果是得了67分。当然不是我智商真的只有67,而是我根本没看懂题目。

又譬如学游泳,大学时候我自己一个人去深水池里扑腾会了,研究生时被游泳课老师骂得整个泳池的人都侧目,“你那叫蛙泳吗?!你的姿势全都是错的!我讲了那么久你都不听!光顾着在里面玩!”说完拿长棍子捣了我几下,厌弃之情,像捣福尔马林池子里的死尸。直到学期结束我也没学会标准的蛙泳姿势。

所以我这样一个懒于听理论课直接去上实践再从惨痛教训获得实践真知的人,常常会被冠以“学习不踏实”的评价。我妈常常痛心疾首地说我的所有老师都说我不踏实。

后来我明白我不喜欢听理论不代表我不需要理论,如果我不想过早被我妈打死我就得从自己的方法里获得理论。

即归纳是也。

说了这么多关于我的事,下面要说到王小明。

王小明同学真是个纠结的人啊,真纠结。他纠结于自己不知道beg应该读小e还是梅花ae,他纠结于自己记不得oo应该读u还是读o,纠结于自己没法根据拼法拼出favor来。

王小明同学如我一样,是智商庸常之人。肯定没法很快地从这么有限的单词量中提取规律,而直接看书上现成的规律,又太过枯燥。

所以最好的办法其实是让“潜意识”来记忆。

说“潜意识”好像有点玄乎。其实就是见到一个新词,不知道发音的,就查一下,学会发音,建立发音与拼法的联系。——只需要做这么多,接下来就让你的大脑自己去内化吧,建立的联系多了之后,大脑不自觉地就会产生反射,看到新词会归纳出旧词的规律,然后演绎出拼法。

前几天我看到一个词gag,我以前没见过,也不知道读法,但下意识里就在心里读出了[gaeg]的音。结果当然是没错的,而我在发音时脑子里并没有去想那些开音节闭音节的规则,完全是不自觉的。后来想大约是我知道rag的发音,所以gag只不过是换了一个辅音而已。而我也并没有刻意查过rag的发音,但这世界上一辅一元一辅的搭配,大概中间的a都读梅花ae吧。比如mac啦,tag,dad啦之类的。这是我什么时候发现的呢,嗯,就是我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

作为对外汉语教师,需要进行的一项训练是总结规律,但学生不需要知道所有规律。教师只在有必要的时候告知,比如一些语法结构什么的。比如学生想知道为什么我们可以说“一个星期”、“一个月”,却不可以说“一个年”,作为老师当然可以告诉学生。但我私下里觉得,学生知不知道这个原因,对记忆没什么帮助,因为处理的过程太复杂了,还不如多说几次而后脱口而出。

所以其实内化规律和总结规律并不是一回事。语言的学习者,其实只要做到前者就可以了。聪明的人类大脑自己会在后台工作的。

这多么省事啊。

今天早晨王小明同学看书的时候睡着了。然后很沮丧,跟我说听着听着睡着了。我建议他多动笔写一写,会好很多。我自己就是一个懒人,不动笔写就容易走神,更别提犯困了。所以一直保持着记笔记的习惯。而那些笔记大多只是一些关键点的摘抄而已,字也不漂亮,但工整,积攒了几本,很有成就感,除此以外别无半点用处,将来恐怕只有当赠品随着旧书一起卖掉。为何要大费周章记笔记,无非是防止犯困而已。

我有好多好多道林本子,我是道林控,喜欢呆萌的封面和米黄色哑光的纸面。我还有很多三菱UB-150的水笔,记笔记时一般用黑色,还有蓝色和红色做标注,出水顺畅饱满,即便我字丑,也能化腐朽为神奇。

我发照片给王小明看我的道林本子全家福,他说这是女孩子的东西。我非常不悦,男人这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迟早有一天会害他们灭绝的。嗯。

胃先生的痛

胃痛对我来说是很罕见的事。作为一个每天摄入大量高蛋白食物(肉和牛奶)的人来说,要想拥有一个不合作的胃是不太可能的。不过它有时候也会翻毛腔,大概是为了凸显存在感。我平时不怎么关心它,因为它太好伺候了。

记忆中第一次胃痛是吃了一碗放在冰箱里有若干天的汤,冷着吃的。汤似乎是没坏,但不知为什么胃就不愿意了,它发疯一样地报复我,在我的肚子里玩twister。过了几天我回学校,拎着很大的行李箱,走到学校门口走不动了,坐在台阶上发短信让室友来接。室友老远看见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却看不见人,走近了绕过行李箱才发现瘦得像脱水了的三体人一样的我,惊道,你妈在家没给你饭吃?

第二次胃痛是今年七月底,交稿死线在即,两天内只睡了六小时。这种高强度工作,其实出不了好成果,我累得涕泪交加,笔下却也只戚戚地拖出一大滩恶臭的文字。最糟糕的是因为熬夜导致饮食不规律,胃又开始嗥叫抗议。揪着我的肠子和食管逼我为挥霍身体的恶行道歉。交稿后恢复正常作息,一切又相安无事。

这一回胃痛,则完全令我摸不着头脑。作息正常,饮食正常——甚至更加健康,最近早餐都在吃谷物。所以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胃先生如此不高兴,只得由它去了。这回是坠痛,好好地胃猛然一坠,五脏六腑全部被它牵动,眼前一黑,身体也不由得弓起来,以缓解这种牵扯。不过我既然行得端做得正,按时就寝按时起床,饮食规律得当,也就凛然面对这种莫名的刑罚,视痛如归了。

雨天

昨晚开始不明缘由地胃痛,没有多管。早晨起来之后仍旧是痛,遂废书卧床,昏沉沉睡过去。有梦,梦见和朋友一边过马路一边讨论养蚕。这时来了一辆携带钢筋的叉车。右边的朋友为躲避钢筋不得不蹲下,却被叉车往前铲了很远——具体细节就不描述了现在想想还不寒而栗——我退到马路另一边,一边尖叫一边打电话报警。

醒来后还心有余悸,胃痛时隐时现。出门分外注意,骑着小红车哆哆嗦嗦地在车流中穿行。到公司楼下发现一辆施工中的叉车,触了电似的匆忙躲开,差点被台阶绊倒。

中午去龙之梦以男人的速度买了今年的冬装,然后在负一楼的花丸吃乌冬面。花丸的乌冬面比丸龟的好吃多了,只是推广做得不如丸龟,其实无论是面还是汤,还是小菜,都远胜丸龟。热腾腾的裙带菜乌冬吃得我满头是汗,胃疼好了一半。

还吃了一个萝卜关东煮和三个肉丸子。很实诚的肉丸子,都是肉。

和两个轨道警犬一起坐地铁,一只黑色拉布拉多,一只花色史宾格。老有人摸它们,给它们拍照,真没礼貌。史宾格比拉布拉多活泼多了,老是站起来挠他的主人,一个穿制服的美女。想起最近比较火的关于导盲犬进公共场所的问题,叹一口气,其实那不关于狗,是关于人。

出地铁一看,下雨啦。淋着雨回去,脸在滴水,袖子一擦,完了,bb霜全糊了。叫你臭美呀。

马场三则

要在两百平米的马场内捡起所有石块扔出去,这在烈日下不是一项轻松的活。踩着沙子一步一步地毯式地搜寻,根据自己的脚印记录搜寻过的位置。不过我是善于在枯燥的工作中寻到乐趣的。譬如捡石块的时候,就留心看看捡到的石块是什么样子。捡了一圈下来,都是石英岩和页岩,页岩最多:断面整齐漂亮,黑色、峻峭。于是笑眯眯地,也忘了日头狠毒。

在迪卡侬做质量管理的时候,常常要关在小黑屋里对色卡。对色卡也是恨枯燥的活儿。在不同色温的灯下对比色卡和料样。常见的色卡有NCS色卡和潘通色卡,还有迪卡侬自己的色卡。除了NCS色卡,潘通色卡和迪卡侬的色卡往往每种颜色都有自己的名字。我至今仍旧记得很多漂亮的名字,草地的绿色,火星的红色,磁力的紫色……我于是关在小黑屋里自己和自己玩,翻开一张色卡,先看名字,然后再看颜色。有了名字之后,单调的颜色就立刻活泛起来了。譬如火星的红色,打开来一看是一片没有变化的深红,但我仿佛置身于火星,周遭是广袤的绛色冻土……

我讨厌枯燥的工作,能做到的也只是尽量不去浪费时间而已。

我在捡石块的时候。场地里还有只马,叫步步,正在里面放风——放风就是每匹马每天都有机会去场地里自由地打一会滚。它见我进来捡石头,就小心翼翼凑过来,用鼻吻靠近我,我伸出手让它嗅嗅。它嗅了嗅,兴味索然地走开了,不再妨碍我捡石头。

后来步步走了,小点进来了。一进来它就很欢脱地过来拿头蹭我,我腾出手摸摸它,叫它去远处玩,它又跟着我走了一会,于是也走了。我继续低头捡石头,过了一会站起来,一转身赫然看见近距离一张马脸,把我吓得魂魄出窍。原来小点一直跟着我走哪。

今天骑在马上,马师用调教鞭抽马,结果一鞭子抽在我腿上了。

眼睛里迸出很多泪星星。

姬发式

从地铁上下来,我就走到站厅层的卫生间里去吐了。

我那时很狼狈,手里拿着挎包,胳膊上挂着长柄伞,此外怀里还抱着三本明天上课用的教材。我的新发型被汗水浸得乱乱的。抬头恰能看见镜中一个发型奇怪、因呕吐而双眼通红的我。但我心里还是特别高兴,因为又剪了一个姬发式。不过,如果有一架摄像机跟随我拍摄了我一天全部的行程,电视机前的观众一定会以为我是被这个发型丑吐了。

早晨我起床时就很高兴了,谷歌日历帮我安排得满满当当,到下午两点,也就是九个小时以后,我就可以拥有一个新发型了。洗漱停当后就去学校,在地铁上还背了几十个单词。明天学校的暑期汉语班开课,我今天去学校办理领教材拿课表等手续。前一天我在五角场的一家理发店预定了上午十点的服务,前台说烫发全套过程一般要预留四小时的时间。好的,我说,那就上午十点到下午两点。

午饭?有很多事要做的时候我不需要吃午饭。我的身体系统会启动紧急预案,抑制食欲。所以我的安排是八点半到学校后留出一小时的时间办理各项手续,然后花半小时(其实并不需要那么久)走到理发店去烫个美美的头。烫完头还有充裕的时间回学校给美国学生上课,然后去鲁班路把借同学的书还他。接着随便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大概就要五六点了,正好坐车去程家桥,给韩国学生上课。可惜今天没法去看镜头了——我想用广角镜头拍英仙座流星雨,在BBS上找到一个愿意租我广角镜头的人,本来说今天可以去看一下,但是他白天不在。我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不过终究是希望一天内做尽量多的事的。

到了学校以后才发现不是领了教材就可以走这么简单。老师居然还要负责为学生做分班测试,下午还有个见面会。我好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九点整,我硬着头皮进教室为学生做测试。我被分配的班级里,来自意大利和日本的学生占多数。他们都带着第一天入校的紧张和兴奋,手在微微发抖。我笑了,说好玩的事,叫他们放松,一时忘记自己急于脱身去烫头。

分班测试和下午的见面会中间有一点间隙,我瞅准这个空档,和老师说要出去办事。老师很不开心,叫我下午两点见面会不得迟到。我喏喏称是,回头拔脚就跑出学校,拦了一辆出租车。

到理发店时已经十一点了,我问理发师下午一点三刻前能否烫好头,理发师抿着嘴巴摇头,难,太难了,你要是十点准时到,还有点可能。要不你还是换个时间再约?

我已经坐在镜子前,套上了尼龙的围兜,我权衡了一下,还是想在今天烫完,于是对镜中的理发师央求道,拜托帮帮忙啦。理发师只好说,我只能尽量啊。然后问我准备怎么剪,我就把我四年前的照片给他看。那是一个姬发式。

4

我为什么这么倔偏要今天烫头呢。因为想做这个姬发式很久了,一天也不想等。当然,当然,你也可以说,我就是倔。

我对理发师说,前面刘海剪成姬发式,后面尾巴烫卷就好啦。理发师有点犹豫,问我,你确定?我说我快老了,再不折腾就没机会了。

想要剪姬发式之前和朋友说起,大部分都忧心忡忡劝我不要这么剪,太奇怪了,也太难看了。一直以来我是一个很容易受他人观点左右的人,如今我终于要体验一把刚愎自用、听不进别人意见的快感。所以连理发师都这么说,我都没有动心。理发师大概也是理解这种想法的,所以没有多说,就从腰上那个好看的啡色皮质工具腰包里掏出剪子为我剪起来。理发师是一个瘦削的男人,发型很低调但是很闷骚,和下巴上形状精致的髭须相得益彰,令人赏心悦目,我于是就舒服地坐在椅子上欣赏他的头发。

说完全不着急那是假的。我很怕迟到,甚或是老师中途打电话来说有急事叫我回去,我顶着一头怪异的造型回去,该如何跟他们解释呢?

大学的时候我看了犬夜叉,白衣朱裳的桔梗甫一出场就令人心动不已。我因而很迷日本巫女。终于在大三下学期的时候,剪了一次姬发式——那时候不知道那叫姬发式,只呼“齐刘海”——并因此闷出了满头的痘子。一个月后我就因忍受不了碎发带来的刺痒感觉,梳了上去,顿觉神清气爽。那次奇幻的经历,只留下几张照片。

剪了齐刘海之后的第一天,非常开心,在图书馆里复习时也得意忘形,却不慎惹毛了一同复习的好友阿毳,她把眼睛一瞪,赌气背对着我看书了。另一位好友芒芒见此也十分尴尬,低头看书去了。我顶着刚剪完尚显僵硬的蘑菇头,有点讪讪的,新鲜感才被打消了一些。

这边理发师的助手帮我洗头、软化、烫卷、定型。定型水撤下的时候,已经一点三刻,再不回去是断然来不及了的。发型师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他让我明天再过来修剪和做护理。

我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直奔回学校,刘海被室外的热浪吹干,且扭成一个怪异的形状,而后背上长发的发梢还在往下滴水。老师见我这个样子,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做这个去了。我像是偷情被撞破,尴尬万分。

我又以这副造型去班级见了新生,还处在惶恐无定状态中的新生看见我这样,纷纷忘记了自己刚下飞机水土不服,开始议论起我的头发来。所幸这时间并不长,结束后我得以回到五角场,继续未完成的烫头大业。至于去给美国学生上课和去还书,都只能延宕了。

路过翠华的时候我进去买了一块椰丝奶油包,一边往理发店走一边啃,啃了满手奶油和椰丝,不知道往哪里擦。我站在电梯间,旁边带着小男孩的成熟中年男人看着我的模样,表情复杂。

这下我有充足的时间坐在理发店里消耗了。因为前期烫发和定型时间不足,烫出的卷发效果也并不显著,但额头的姬发式已经令我相当满意了。

不过,额头的姬发式并没有用夹直板,而我又是自来卷,所以和四年前的并不太一样。我一路用手整理,一路瞅准可以反光的建筑材料照镜子。到了负一层,我想吃点晚饭,这一天里我除了那个椰丝奶油包以外,还没吃午饭呢。不过我还是不怎么饿,于是去DQ买了一杯梦幻雪。

我坐在摇摇晃晃的地铁上,抱着我新领到的教材,直接去程家桥韩国学生的家里。我在DQ吃梦幻雪的时候冒着被人当成是“拍食狂”和“自拍狂”的危险,偷偷自拍了几张,发给了亲朋好友。朋友说超出预期,表弟瑞瑞说姐你好美啊。这令我得意许久并且忘形得传到了facebook上,致辞说献给新学生。

椰丝奶油包太油,梦幻雪里的奶油也甜腻无比,我又在摇晃的车厢中盯着屏幕看了太久,突然有点反胃。好容易忍到了下车,就发生了文章开头的一幕。

韩国学生见到我,开心地拍手说,好看好看,现在你和我发型一样了(她也是齐刘海长卷发,在上海烫的)。学生妈妈也笑眯眯地说,好可爱。我则忙于用纸巾擦着额头上被闷出的汗。额发被水一浸,立刻卷了起来,一点也不像姬发式了——姬发式都是直的。

而我也忘记了,我其实早就不喜欢姬发式了。我还是很喜欢桔梗,但可惜她死了,犬夜叉最后和日暮戈薇在一起了。我剪姬发式最初是因为头发太多太长,剪一些刘海,扎马尾的时候发根就不会那么痛了。现在扎马尾确实轻松很多了,但额头很热,而且不是我当初的姬发式。

少年夜入我梦里来

少年,你又夜入我梦里来。

在我的梦里投下一个笑,

我的梦像炼乳一样粘稠,‘

也居然泛起涟漪。

 

少年,你为何夜入我梦里来?

你该知道,

我的梦像沥青一样粘稠,

要等多久它才滴落?

而我的青春是羔羊,

他被牧童牵到高高的山上去了。

 

少年别再夜入我梦里来。

我在清晨和你告别,

我们站在梦和清醒的边界,

那里有黄色和绿色的草,

还有打湿脚踝的露水。

少年,别再来我的梦境,

别再。

暌違

很久沒回復旦,找老馮去蹭飯卡。我光著胳膊腿兒站在太陽底下等他,他老不來,我打電話,氣得沖他喊,我曬成炭了!過一會他滴溜溜地從東輔樓出來,手裡拿著一本書,是三刻拍案驚奇。老馮說送給我的,說是好本子,市面上很多,卻無人買。我頓時又眉開眼笑了。

我們從物理樓前穿過去,到北區去。路上老馮解釋說手機太差信號不好,聽不清,準備換手機了。我問他,現在還是那個綠殼子的手機?他說,是紫色的了。說完突然一聲慘呼,在我認識他的這幾年中絕少聽見他有如此慌張的舉動。他低頭從褲兜里掏出一個綠殼子外面套著紫色殼子的手機,而紫殼子不知緣何破裂,尖銳的塑料片向外翻起,想必剛才是戳到了老馮的腿。

正說著它呢,它就出來表現存在感了。我差點給笑死了。

我們去北區食堂吃飯。食堂門口的池塘里荷花都開了,荷葉蓬蓬的,開滿半個池面,間有粉色和白色荷花數朵,忽略掉背後煙薰火燎的食堂和饑不擇食的窮學生的話,是很詩意很能發生故事的地方。我於是幻想老馮夜不能寐來此秉燭讀書,荷花池女鬼慕其聰穎上進能生養,隔三差五去食堂偷點隔夜的包子饅頭什麽的送與他吃……

上一次花五六塊錢吃得腦滿腸肥是什麽時候?我坐在涼爽的食堂大廳里,吃著依舊甜死人不償命的醬鴨,感動得快哭了。曾經我的夢想就是一直生活在校園裡,享受這種廉價的安逸和舒適一直到死。不過最終說服自己擔起責任來,在需要走出庇護的時候離開校園,做一個勇敢的人。現在我在距離校園若干公里但咫尺天涯的地方,每天花兩倍的價格吃不過爾爾的午餐,希望自己努力些,不辜負自己曾被北區食堂慣壞現在又不得不跟著我奔波勞累的腸胃。

老馮端著一盤炒苦瓜和一份拌麵過來坐在我對面。他說我走之後北區食堂最大的改善就是又了這個拌麵。老馮是北人,麵食是他的聖經。

吃完飯後我和老馮在食堂門口告別。我從北區後門走出去,看見安慶的修車師傅。師傅依舊一邊忙個不停一邊抱怨生意不好,然後問我知不知道前幾天一位女生跳樓死了。

我訝然,說不知道。他撇撇嘴,略帶傷感,說,是個安慶女孩。我點點頭,不知說什麽好。綠燈亮起,我沖師傅招招手,走過馬路去了。

我去全家買了一把雨傘,看天氣是有雷雨的樣子。

四十八小時

因拖延癥和啰嗦兩項致命缺點,導致我在兩天多內只睡六小時狂飆三萬多字。代價則是後半段極為糟糕,不忍卒讀;以及消化系統崩潰,腹痛不止,瘦了兩公斤。不論如何,已經趕在死線前交稿。餘下兩篇,也都即將到死線,但居然一點也不想。我還是習慣性地前一篇要怎樣改才好。因為熬夜導致飲食不規律,再加上那些餛飩確實有幾天了,腸胃開始罷工。痛了上午,把留給狗弟弟應急用的蒙脫石散也吃了,下午略略好點,去動物園那邊上課,走路也扯到腸子,會痛。

去新學生家裡上課,時隔六年又開始給韓國人上課。我對韓文一竅不通,連你好也不會說。但說起來大概也是緣分——第一位學生就是韓國人。那位學生令我對韓國九零后孩子產生了長時間的刻板印象。我很喜歡他,但也不得不承認,他是否配合我上課,從來都是要看他心情的。

新學生是女生,有著一位嚴格的母親,每天恪守亞洲母親的職責——督促孩子學習。孩子有點壓抑,但很善良很配合。我能做的就是儘量讓她快樂地上課。

這四十八小時內我睡了六小時,給學生上課四小時,其餘時間在寫東西。現在我可以放鬆點了,但我還是在想那位倒楣又很幸運的女豬腳。

一隻烤雞

自從四十五塊錢入手一個小烤箱之後,也就是若干天前,我二十多年來一直恒定不變的倒金字塔飲食結構(大口吃肉大碗喝奶蔬菜基本沒有以及水果是什麽)開始動搖。每天用烤箱烤各種肉食的時候,難免要鋪一些蔬菜在底下。那些拌上了橄欖油和黑胡椒的蔬菜又被烤得滋滋響的肉汁澆淋,味道豐美無可名狀。

滬上雞肉悄然上市,帶著與禽流感搏殺的疲態,價格低到令人戰慄。黑腳的雞,只要十二塊一斤!它們被洗得白白的碼在白盆里,瘦骨嶙峋的脯子訴說著廉價的心酸。老闆娘一邊為我收拾一遍問我要不要開膛。我想了想覺得今天是要吃烤雞的,要往裏面塞點水果之類的東西,所以還是自己開膛的好。

但是我忘了沒有開膛的雞,內臟也是沒收拾的。等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正拿著剪刀戳雞屁股,準備順著它的肚子剪開。它的肚子被如願打開之後我覺得自己的臉扭曲成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怪異形狀。我心裡想的是不知道現在把雞送回去讓老闆娘收拾來不來得及。

擺在我面前的是一整套鮮活的禽類解剖教程。我看見了雞心雞胗雞肝雞腸,我平素里熱愛的雞雜此時全都面目可憎,透著隱隱尸臭。我花了很久才把雞胗揪出來,因為連著食道。然後是雞肝和雞心,兩者頗為難揪,不知道連著什麽。雞腸子則很順利,但打理起來最崩潰。雞腸子被一層薄膜連接成螺旋狀,擼直它又費了不少功夫。腸子鼓鼓囊囊想必都是雞屎。我一點一點地擠著腸子,臉越來越扭曲——真臭啊!好不容易擠出來大半,裏面肯定還粘著不少。我最終放棄了吃木耳炒雞雜的奢望,把那堆被我擠得斷成好幾截的腸子丟給了狗弟弟。後來我才想起以前吃的雞腸子都是剖開的,頓時恨死了自己的愚笨——拿剪刀剖開再拿鹽搓一搓不就好了!白白浪費那麼長的一條雞腸子!

收拾好的雞,把雞頭塞到肚子里去,浸上酒、胡椒、迷迭香、百里香等,以保鮮膜包裹醃了一夜。第二天抹上蜂蜜,放入烤箱里烤。烤出來味道是及格的,只是覺得,這麼好的一隻黑腳小公雞,還是紅燒了的好。醬色湯汁澆在白米飯上,啃一口脯子肉,那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