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螺

我的學生們

週五的夜晚在浦東夜奔,在浦電路附近,眾多單行道之間穿梭,最後失去耐性,怔怔聽著路邊水果攤用孩子氣的河南方音推銷哈密瓜。後來攔了一輛差頭,懶懶散散到世貿濱江花園給這戶印尼華人人家上課。

沮喪地想要哭泣,爲什麽會這樣勞累,當初怎麼會要錢不要命地接這樁吃力不討好,恐怕連車費都賺不回來的課?但很快心情又好轉,告訴自己這種糟糕的心情根本不會持續太久,我會去總部退課,繼續以前沒有錢但是逍遙自在的生活,不用對著色目人朗誦蠻達令。

但其實開心的事情還是有的。例如每天早上在匯亞大廈見面的法國男人,絲綢一樣的栗色頭髮和溫柔多情的灰色眸子,總是微張嘴巴,看上去有點傻,但事實是聰明得出奇,一點就透,一點就通,不費力氣。且妻子是日本婆,所以會日語,會漢字。教這樣一個聰明人是令我覺得放鬆且不覺時間枯燥難熬的,他為我描述自己用肢體語言讓司機停車時我會仰天大笑,露出紅色的上顎。

再如皮膚泛紅,周身散出發酵味道的德國老頭子,穿著色彩豔麗的,據說是自己扯布做的襯衫,義正詞嚴地告訴我美式英語不能算作英語,美國文化不能稱之為文化。多么可愛的歐洲人。

至於折磨我很久的花姑娘,哎,還是不要提了,像只小母豹,周身帶著精力充沛的氣息,眼神貪婪又機警。拿出一大把一分錢告訴我這是買東西的時候別人找的錢,但不知如何用。分明坐得好好的,身上穿著的七浦路買來的衣服卻一層一層往下掉,白色襯衫,綠色繡花內衣,直到露出咖啡色乳頭。最後一次見到她是上週五,帶著憂傷的表情告訴我她剛剛發現她的簽證還有五天到期,如果不及時去上海正常大學報到就要離開,可是不想離開。我說,個麼你就去啊。她說,不,我不要去那裡。我才不要去那裡。

為何?因為這裡(靜安區南京西路)有我最喜歡的night club。

一隻烏鴉從頭頂飛過。

她常掛在嘴邊的,某某白人男子,so handsome,so hot,so big size。

古琴音樂會

上午是古琴課。在節奏上我是非常不靠譜的人,於是少不得纏住豬頭問他,他不得不啦啦咪來哆地教。我這非常不靠譜的人這時候充分顯示了自己的不靠譜,指著簡譜大大咧咧地唱到,六六,三二一!一一!

豬頭快要昏過去了,耐下心來說,不,你不能這麼唱。要唱哆來咪。這時候不遠處正在指導別人的老師也唱起來,六六……

我頓時找到支柱,說,你看,連老師也這麼唱。老師回頭很鄙視地看了我一眼,緩緩說,我在唱弦,沒在唱音。

下午要去聽戴曉蓮的古琴講座,順道回虹橋路。心想把古琴帶上吧,放在宿舍里沒有機會練。於是同行的豬頭擔任了掮客的角色,不遺餘力地幫我把古琴從復旦背到人民廣場的上海大劇院然後又背上地鐵最後把我塞上出租車。

問題就在於,當他背著琴去聽講座的時候,遇上熟人,熟人少不得非常驚訝且帶著鄙夷的腔調說,怎麼,來聽古琴講座就要背個古琴?

事後他緩過來了,在一片昏天黑地的廣陵散中猶疑地對我說,我突然覺得背個琴來聽古琴講座特別丟人。

我點點頭,說,所以才讓你背啊。

最後散場的時候他企圖在洶湧的人群中把古琴塞給我,我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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