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盤的旅行

這一周有那麼十二個小時我以為自己的硬盤丟了找不回來了,動用電腦里的緩存文件信息和稀疏的博客記錄以及大腦里殘存的圖像記憶,最終鎖定在泛讀課教室,學生告訴我保潔阿姨拾到了並在黑板上留了字。歡呼雀躍,簡直要在學生面前失態。

硬盤順利尋得,被保潔阿姨放在盒子里保存得好好的遞還與我。平靜下來以後開始設想自己是否能夠收拾個簡單的行囊上路——如果我將要遠行,我是否可以保證自己簡衣輕行,不為雜蕪所累。上大學以來我吃了太多負累的苦,巨大的行李箱里總是裝了太多太多決意要伴隨在側的東西,書,護膚品,電腦以及硬盤,衣服等等。最吃重的是書,從大連到合肥,四個瘦弱的傷痕累累的輪子在箱子底下顫抖呻吟。我在春運的人潮中抻著酸麻的胳膊,精疲力盡,脾氣壞得狠又沒有力氣發作。而我又總是不長記性,或者說沒在這麼多徒勞的受累中學到點什麽,一到放假或者是開學,就堅定地在箱子的所有縫隙里塞上任何我可能會用到東西,塞得滿滿,拉鏈都拉不上,有的時候半途中崩掉,書啊護膚品的小瓶子啊散落一地,停下來滿頭大汗地修半天。

去歐洲玩的時候更是吃盡苦頭,兩個人四個大箱子,還不算手裡拎的望遠鏡和背上背的電腦包,偏偏巴黎地鐵老舊,沒有電梯,現在想想,真是噩夢。我還那麼執著地把望遠鏡從上海帶到巴黎,再帶到挪威。結果是真正到北極看星星和極光了,我卻只帶了個雙筒。而看星星的時候連雙筒也捨不得用——那麼多的星星,那麼壯觀的銀河,裸眼看,大視場,最舒服。

有多少東西是我沒有必要執著背負的。如果我要遠行,我會帶哪些東西。我無數次設想過這個問題,但每次都在狗弟弟輕輕用鼻子碰我的膝蓋時候停止。我的狗怎麼辦呢,我該怎麼帶他走。他喜歡和別的狗玩,但他更喜歡我,就算是和別的狗打鬧,他也會隔一會就跑過來看看我是否還在。還有滿架的書,如果想要遠行的話,這些書必須是在頭腦里而不是在架上,而我究竟看了多少呢。

某天偶然闖入特力屋,驚訝于居然還有這樣美好的地方,擺放著這麼多熨帖人心的小東西——都是夢想中的東西。色澤深沉的茶具組、花紋簡單的碗碟,曲綫優美的檯燈。當然價格也不會很便宜。那時候頭腦里最不理性的想法就是,有錢真好,有錢就把這裡的東西全部買下來,我該怎麼樣才能有錢呢?也許我應該去投行,不不,去投行有命賺錢沒命花錢……啊,對,我應該去考公務員。擁有穩定的工作日和假期,有優渥的工資和豐富的福利,發下來的油卡購物卡乾洗店卡以及實物油米白菜大閘蟹足夠讓我餘留下數目可觀的錢來在特力屋里閒逛,購物車裡堆滿我想要的茶具碗碟檯燈擦手球浴室地墊。把穩穩駐紮于城市的小家佈置得像人人網上到處亂飛的《85后的精緻小家以後買房了就要這樣》、《小戶型也有大講究》、《創意陽臺親我們的陽臺也要這樣》、《留著以後裝修用》等等。

然後我就衷心地覺得,特力屋宜家這類公司,當真應當成為中國公務員的最佳贊助商。它們讓人拒絕流浪、安土重遷,像個懶人沙發,往裏面一陷就再不想起來。他們讓人為掙錢充滿積極向上的動力,而他們的商品價格也正適合一線城市的公務員的月薪,他們的商品也正好可以填補公務員不多不少的空閒時間。晨起用精緻得做作的咖啡杯喝一杯咖啡,看一眼牆上創意美妙的時鐘,精神飽滿地上班去為自己的下班時間而努力,下班后用特力屋的碗碟擺上一桌菜,美美吃一頓;再用特力屋的小花茶組泡一壺香噴噴的花茶,在引頸曲項的檯燈下隨手翻幾頁書;週末邀幾個同是公務員朋友,在茶室里泡幾手熱茶,信口聊一聊目前的房價和股票。而且如果精打細算的話,還能從特力屋的小東西里劃出不少的一筆去宜家佈置出一個溫馨的嬰兒房。

一想到這些,再去特力屋的時候就不會挖心挖肺地想要掙錢買下所有這些勾魂奪魄的小東西。只是放慢腳步,拖著書包在裏面慢慢地,慢慢地轉一圈,所有的玲瓏剔透的商品都看一遍,再像喝了一大口好茶一樣,滿意地舒一口氣,從出口出來,雲淡風輕的。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

回到文章開頭的硬盤丟失事件。有朝一日我若當真上路,我會選擇哪些東西足夠少量可以讓我竹杖芒鞋輕勝馬呢?腦海裡第一個出現的聲音是,硬盤,要帶上硬盤和電腦。還有呢?還有我的狗。可是我的狗該怎麼帶呢?如果要帶上狗的話,就意味著還有一個大的狗糧桶和航空箱跟在身後,當然更不用提狗糧狗玩具狗零食什麽的。要緊之事還是在上路之前看完足夠多的書。

有趣的是我還會非常固執地帶上一些護膚品,如果非要我只選擇少數幾個不得不帶的護膚品的話,我會帶上護手霜、眼霜、爽膚水,和面霜。等等,是不是得帶上些洗髮水什麽的?還有,或許帶點面膜也不會太重?……

於是我一次次讓旅行變成了疲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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