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不是读书天

所有江南人今天都在吟诵着“清明时节雨纷纷”这样的废话。纷纷的雨反正是泡坏了我的月全食观测计划。我计划穿着冲锋衣拉着大狗,步行到虹梅路去,在Shanghai Brewery吃一顿很久没吃过的教父汉堡,吃完后正好天黑,月亮上来,拉着狗走两步到虹许路的天桥上去,把狗拴在栏杆上,架设器材拍红月亮。

事实是blood moon变成了bloody moon。月全食六点开始,五点三刻的时候天开始下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到第二天早晨。

第二天我头也不抬地走到图书馆去敲字。到中午肚子饿得叫,正巧程序猿啊黄要来借书,他要经过一家墨西哥馆子,据说那里的taco是招牌。我激动不已,让他吃完带一份给我。我还要一份quesadilla。我已然无心敲字,开始幻想quesadilla面饼中间开始低下温热的带点绿色的油。要说墨西哥菜,我最爱的当然还是肉香奶香面饼香的quesadillas啊。

待他走到那里,靠,发现门没开。复问我,发现旁边有个猪排店,据说猪排是上海南博万。我转悲为喜,那末,给我来一个!

我以为他会见好就收,岂料过一会又发来信息,我又发现旁边还有家墨西哥店,等我一小会儿,我吃了过来。我还能说什么呢,电脑上的文字全都密密麻麻变成了“饿”。又过一会,他发来信息,等我一小时,我要喝杯这里的mojito。

我简直要嚎啕大哭了,这时候我正写到Sombrero Galaxy,我伤心地看着sombrero这个词,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的猪排和quesadillas。

啊黄又发了几张玉米片配mojito的照片,我恨得恨不得拉黑他。沉寂了一小会他突然惊喜地说,这里mojito还可以续杯。

我一头撞在了桌子上。

猪排和quesadillas总算是到来了,啊黄帮我看着座位,我出去坐在外面休息区吃。旁边坐着个很老的老头在吃馒头和菜。我开始吃quesadillas,他就扭头看着我吃。quesadillas令人失望地很一般,但猪排确实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而且,酱油有股话梅酸!

吃饱回去,啊黄起身去借书,想起前几天发在豆瓣上的远程查看wifi密码的广播,又扭头回来教我。

啊黄走了以后我小睡一会,醒来继续敲字。我发誓“用小型望远镜和双筒可以轻易看见”这句话我已经敲了一百遍,这个作者真是一个词汇贫乏的人啊。我疲倦极了。

四点钟以后走出图书馆,走去Farine家吃芝士蛋糕。Farine门口排了很长的队。各色各目的人们都在眼巴巴望着他家的法棍。一对很可耻的意大利夫妇插在了我前面,我挤了半天也没挤回来,只好放弃。我心情不算坏,因为Faine的芝士蛋糕是最好吃的!

可是芝士蛋糕卖完了。也罢,我点了一份苹果塔和巧克力。苹果塔是冷的。巧克力太浓,喝得我头晕眼花。面前排队的人群里有几个父亲带着小孩。法国小孩趴在玻璃柜后面看里面的草莓塔。服务员来送免费品尝的巧克力——就是我喝的那种,特别浓,浓得发酸——小孩用很标准的普通话说了谢谢。后面美国孩子穿着gap的衣服,略显大,露出肩膀,盯着我盘子里的苹果塔看。

春天

门口那些像老巫婆的胳膊的枯枝,上面开始长出一粒一粒的绿色芽胞。我匆匆忙忙地出门的时候,会瞥一眼,那是连翘。再往前走有挨株的红花。很土的红花,最受带着孙辈的老阿姨喜欢,常常掐得只剩绿叶子。拐个弯有红叶李,我很喜欢的一种绿化树,绛红花蕊花托,花白如雪,说不出的沉静。

我匆匆忙忙地出门,小区路上满地树上掉下来的紫黑色浆果,脚踩上去就卟的一声爆了,地上就全都是这样黑色的爆炸痕迹。路上人还少,我放心地踩了好几个。

我匆匆忙忙地出门,到皮肤病医院也才七点半。我站在二楼外科诊室门口看书,窗户外面是院子,有假山池塘金鱼。昨夜不是正好下过雨吗,窗户外面的这一方景色被洗过一遍,干净明洁,砖缝间的青苔都轮廓清晰。我就倚着那里发呆。过一会被护士叫去拆线。我立在那里举着胳膊,另一手擎着书,自由女神的姿势。护士先给我涂碘酒,棉签粗暴地在痒了好多天的刀口上蹭来蹭去,我舒服得全身毛孔都张开了,叹口气说,偶也,很爽诶。护士没理我,三下五除二把线给拆了。然后又让我爽了一回。

我步履轻快地朝外面走去,几乎要手舞足蹈。我又可以活蹦乱跳了,我又可以胡乱动弹了。和上次拔智齿一样,我又像一只“切了狼趾的狗”一样了!

不过后来想到组织活检报告还没有取,一瞬间突然有点紧张。万一是恶性怎么办。这段时间一直在看玛丽`罗琦的尸体书,里面讲尸体的各种用法。

想到这里我也跳不起来了,忐忑地去拿报告。报告单上写着“毛囊部见一炎症浸润区浸润的细胞主要为致密大量中性粒细胞及多核巨细胞炎症浸润区内可见毛发断面及皮脂腺样细胞”。在我眼里它们就好像“@!#¥%&×……”一样浅显易懂。

我又去找医生,我敲门,咚咚咚。里面悉悉索索的塑料袋声音,过了一会医生开门探了一个头出来,像仓鼠一样嘴巴里嚼着东西,诊室里一股好闻的食物味道。我拿报告单给他看,他笑眯眯地拿过来看一眼,说,没啥,良性,去吧。我收好报告道谢,谢谢医生,医生再见。医生又看看我,粲齿一笑。

那是个很好玩的年轻医生,前面开单子的时候他领着我们几个挂了号的去另外一个诊室,走进一个门后面突然钻到一边去,待我们莫名其妙地走进去,他突然又窜出来,冲着跟在我们后面走进来的另外一个医生biu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说,啊,被你发现了。我们几个病人全都以看病人的表情看着他。后面那个医生问他,你有病吧。

朋友圈慢慢被日食刷屏,手机新闻提示人马座有新星。

下午和海牛坐着喝了一会茶,这个靠窗的座位实在是为这个下午的闲聊量身定做的。一个忙里偷闲的周六,初春温热的下午,熙攘的南京东路,窗外不断掠过的各色人类,桌子对面很久没见的老友。聊到日头渐西,就出门各自回去。落日的光穿过九江路直直照过来,像末日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