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我尊敬的男性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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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有很多值得我尊敬的男性朋友。

一起觀測的都是男生,觀測時各自背著自己的器材和用品。望遠鏡是種很沉的器材,為了防止溫差造成的形變,一般都是用厚厚的金屬做鏡筒。我背著自己的望遠鏡、帳篷,和他們一起爬山。他們在山下問我,要不要幫你背啊?我搖搖頭,把登山包往肩膀上凑了湊,說,不用!於是一起排好隊形開始爬。爬到半途終於堅持不住,男生沉默地停下來,幫我卸下望遠鏡和帳篷背在自己身上,我得以全須全尾地到山頂,和他們一起看月掩金星和英仙座流星雨。凌晨三點之後大霧散去,星空壯美,大家都很開心,嗷嗷地大吼起來。

觀測是常有的事,登高、跋涉、背重物都是不可避免的,我也不能總是麻煩他們幫我背器材——說得通俗點,都是爹媽生的,誰也不是天生就該幫人拎包。於是那次觀測後,我開始了很痛苦的鍛煉過程,到後來居然也可以背著60升的登山包和他們一路說笑。

他們並不因為我是女生就對我格外照顧,而是在我需要幫忙的時候像兄弟一樣拉我一把;也並不因為我是女生就對我有所偏見,每次觀測前還是會快樂給我打電話叫我準備出發,並不擔心我的體力會拖大家後腿。

我尊敬他們,某種程度上也許是因為,他們並不太把我當女生看。和他們交往的過程非常愉快,沒有性別的因素摻雜其中,高效簡潔。

他們尊重我的意見,並不為了彰顯紳士或大男子主義強迫我把包給他們背——我常常遇到這樣的男性,一邊說著“哪能讓女生背包”,一邊搶過我的包來背。我很感激,但我並不覺得這是一種尊重和平等。

男女平等與否,在我看來並非是一個“要不要幫女性拎包”或者“要不要給女性讓座”或者“結婚女方要不要出錢”的問題,而是男性與女性彼此是否尊重對方的意見,簡而言之,是“我幫你拎包!”和“你需要我幫你拎嗎”的區別。

楊先生就是這樣一個讓人愉快的例子,對於我的決定,他並不干涉很多,只是憨笑說,你自己覺得可以就行。也許是童年家教氛圍寬鬆愉快,他對人的平和態度是我所不能及的。——因為就連我自己,也常常忘記自由平等尊重的原則,以自我的判斷和評價,對他的事橫加干涉。

沒有了性別標籤的交往,真是令人流連忘返。不過這種交往圈子太有限了,它需要每個參與其中的人都具有很高的誠信度。例如,如果一個女性因為不好意思而拒絕男性的幫助,而男性則必須猜測女性的拒絕到底是真心還是禮貌,效率和愉悅感也就都大打折扣。

我還在迷惘于自己的性別標籤時,我的學生在很大程度上給了我啓發。學生邀我和他們一起去攀岩,已經很久沒穿過褲子的我(一直穿裙子)為了此次攀岩特地去買了一條褲子(這條短命的褲子在我攀岩的時候開線了,這個意外是我人生中一大污點)。有個學生,印尼的阿吉,年紀較長,矮小的個頭在一群活潑潑十七八歲的學生當中不算顯眼,但一直很受尊重。她攀岩的時候脫得只剩下背心,看起來瘦小的身材竟然有著很結實的肌肉。她搓了搓鎂粉,三下兩下爬上頂,又次溜溜滑下來,動作並不出彩,但很乾淨。

也很性感。

在場都是我的語言學生,除了攀岩教練外,只有我一個中國人。大家都照例鼓掌歡呼,并不覺得罕見。但那個充滿力量的身材和動作徹底顛覆了我傳統的東方女性審美。擁有力量、獨立、自我,不柔弱、不依附、不束縛,原來女性還可以這麼美。而且這種美不是由他人——即男性說了算的:你是否有品位欣賞,與我無關。

這又讓我想起了我尊敬的男性朋友,要感謝他們的遲鈍,讓我得以甩掉沉重的不必要的負累,成為一個更強悍的人而不必擔心得不到認同;他們擁有良好的家庭教養,我從不擔心會在他們口中聽到帶有性別歧視的話語。

在中國這樣的情境下,女性往往很難不聽到有意或無意的冒犯。我也並不能對目前鋪天蓋地的性別話語暴力做出有力量的抗議,但我慶倖自己還可以選擇——選擇值得我尊敬的男性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