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山看英仙座流星雨和龍王山看獵戶座流星雨的教訓就是,為大的天象去觀星,尤其是在江南這種濕潤多雨的地方,實在要憑運氣。所以擇日不如撞日,想看星星,毋需挑揀天象,但見天氣預報上天氣晴朗少雲,就招呼一聲,背起包去坐車。
本月沒有什麽大的流星雨——即便是獅子座流星雨的季節。陳短信問我週末是否去東灘,彼時窗外天色陰沉,像隨時要哭出來的樣子,我打開晴天鐘,卻顯示雨水過後,週末就會萬里無雲。
我仍然記得第一次冬天去崇明觀星時被凍餒的慘狀,亦不願重複以前棉褲套運動褲的笨拙裝備,於是毫不猶豫地去迪卡儂添了滑雪服。週日下午兩點鐘左右我穿著全套滑雪裝備,背著登山包(上面綁著防潮墊和相機腳架)擠上了沙丁魚罐頭一般的二號線。秋裝薄涼的人們好奇地打量著穿得像個球一樣的我,我簡直可以聽見自己滋滋冒汗的聲音。去自動售貨機買了一瓶可樂試圖降溫卻發現可樂是溫的。我很熱,背著很重的登山包,裏面有帳篷睡袋,東灘沒有農家樂,中途想休息只有靠帳篷。我為了減輕輜重將滑雪服穿在身上,連雙筒望遠鏡都沒敢帶,更何況陳決意帶200牛反,而且我也知道他們也會帶雙筒——但即便如此,二十來斤重的登山包還是墜得我情緒非常不穩定。我看著地鐵窗玻璃上自己的影子——球狀,臉頰熱得發紅,頭髮蓬亂,蒸騰著隱形的水汽,像一座隨時會噴發的火山。
其餘三人從復旦出發,我到了科技館之後他們還未上地鐵,我知道他們扛著200牛反多有不便,於是也沒有著急,在周圍來來回回轉圈吃東西。像貪食蛇一樣,在科技館三號口長長的通道里一邊走一邊吃。把通道上所有可以吃的食物都吃了一遍之後,他們打來電話說滯留在南京東路。二號線車廂內的人已經被夯實,他們三人斷無把垃圾桶那麼大的200牛反搬上車而不遭致民憤的可能,只好出站打車,又發現南京東路絕難打到車,只能苦等,打電話叫我再等等。我坐在地鐵站口的臺階上發了一會呆,突然很想喝蔓越莓白巧克力摩卡。我對某種食物的渴望通常都是這樣,偶然間被某不知名事件觸發,引爆排山倒海的慾望。我看著汽車漲來來往往的申崇線,心裡想著馬克杯里滿溢出來的冰涼的奶油,上面裱著幾圈蔓越莓醬和酸脆的顆粒,下面洶湧著熱情四溢的咖啡,第一口最迷人了,上唇剛觸碰到纏綿悱惻的冷奶油,熱騰騰的咖啡已滑至舌尖,輕輕抿一口,奶油的甜香和咖啡的苦香之上,有一層薄薄的亮亮的酸,最後是若干粒很脆的小顆粒,在嘴裡爆開。
我繼續發了一會呆,毅然決然站起來掏出手機找附近的星巴克。星巴克在錦延路上,從科技館過去約十分鐘步程。我用手機導航,沿著錦繡路慢慢移動到錦延路,滿頭大汗地找到星巴克那個兩個尾巴女人的logo,滿頭大汗地擠進去排隊,滿頭大汗地排到跟前,服務員笑容可掬地問我要什麽,“大杯蔓越莓白巧克力摩卡馬克杯裝。”這句話還沒有說出口,電話就響了,陳同學說他們到了。
我再次背起沉重的登山包和失落的味蕾蠕動回去,路過一個騎車的老頭,他一邊騎一邊看著我說,嚯,好厲害,有多少斤?我說,十幾斤吧。說完我開心起來,好像自己真的很厲害,又昂首挺胸了。
到公交站,遠遠看見陳和陳的女友,還有張。三人圍著巨大的箱子作憔悴狀。我揮揮手,張看見我,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說,我一聽說你也來,就知道我們有全套的野外生存裝備了,晚上有救了。我說,不要高興太早,我走的是公共交通,所以扁氣罐是別想了。陳的女友小任總結教訓,這次沒有穿西裝皮鞋,換以休閒裝和單鞋。我見他們三人都衣衫單薄,捆起來恐怕也不足我一個人的半徑,遂問他們晚上怎麼辦。他們指了指裝重錘的行李箱說,都在這裡面呢。三人於是買了票上車。
申崇二線一小時到崇明,想想就美好,想想以前去浙南,四五個小時來回折騰,人困馬乏,人仰馬翻。車經過指示通往外高橋的路牌,天就全黑下來了,霓虹燈緩緩亮起,再過一會穿過很長的隧道,到了長興島,然後又過一會上了一條長長的橋。又走了一會,就到崇明了。
車甫一停下,四周像爆裂一樣炸開巨大的嘈雜,仔細一聽才聽出是拉客的黑車車主,像保險銷售員一樣懇切地給你講坐他的車有怎樣的好處。先前陳聯繫的車主來不了了,我們又尋了一輛破舊的小金杯,車主是潁上人,不知緣何在異地的鄉村謀生。他似乎是近視,全身心貼在方向盤上,辨認前方沒有路燈的公路。開到東灘並不花多久時間,中間我們停下來吃了一碗大排麵。小村子四下都打烊了,只有一兩家還亮著燈,我們尋到一家剛熄了爐子,鍋上水還在冒熱氣的攤子,問攤主下碗麵吃,攤主說好的沒問題,轉身又生起火來。我們去超市買了些乾糧,回來發現麵條攤子旁邊的店也關了。
典型的本幫大排麵一碗。醬油色湯底,裏面絞著瓷色雞蛋面,上面飄著幾顆綠蔥花,美麗的大排連著肥肉臥在麵上。這種司空見慣的草根食物此時顯出無敵的親和力來,無需多言,四人狼吞虎嚥地幹掉了。
半小時後到了東灘濕地,四野闃寂,沒有什麽光源,除了西面附近幾戶農家窗戶里透出的昏黃燈光,還有西南面上海城區上空,反照城市燈光的灰濛濛的粉色煙靄。東北邊一片黑暗深幽,那是東海了。
司機叮囑了幾句明早來車的時間,便開著金杯絕塵而去,留下我們四人在黑暗裡吸著沁涼的鄉下的夜風。剛吃了熱騰騰的大排面,並不覺冷,反而很愜意。頭頂星空並不如深山里密佈,極限星等差不多六等,與星圖軟件Stellarium設置類似,所以此時就像站在巨大的Stellarium軟件中,較亮的恒星勾勒出的星座剛好可以凸顯出來。銀河將星空一分為二,仙後座正在其中,一抬頭最顯眼的就是她。飛馬在天頂,木星與昴星團分別在金牛的兩端,北斗七星和獵戶座還沒有上來。地平線很低,但三十度以下的星可見的還是很少,西邊城市方向的天空,五十度也難看到多少星。
陳和張忙著架望遠鏡,我把相機架好,去不遠處濕地公園大石碑旁邊搭帳篷。小任沒有住過帳篷,一直憧憬,我提醒她,不要抱太大希望,帳篷一點也不舒服。在她的幫助下帳篷很快搭起來。她在裏面亮起手電,遠遠看去帳篷發著盈盈的幽光,在這寒夜里,讓人無端感到溫暖,讓我幾乎相信帳篷是溫暖的了,不過很快這種幻想就被擊滅了。
駕著相機拍了幾張星座和星軌,陳在那邊用望遠鏡已經看了好幾個天體,轉身來問我要筆。我一邊說找我們讀書人借筆是借對了,一邊把筆給他。他接過筆,開始在紙上勾勾畫畫。我以為他要跑梅馬,張說這種季節梅馬不適合,只做練習。(梅馬:梅西耶馬拉松)




到八點多之後開始疲憊——溫度降得很快,起先不覺得,後來為保持體溫,不得不一直走來走去。九點左右決定去帳篷里躺一會。我並不確定我這麼一躺還能不能在太陽升起前醒過來,一般經驗是熬夜看星決不能躺下,一躺下就起不來。但身體困乏起來由不得自己,只想找地方一躺了事。帳篷里和外面一樣的溫度,防潮墊也不能阻擋熱量散失。小任也進來了,我們兩人側著躺在一張防潮墊上,儘量不接觸到防潮墊以外的地面。我躺了一會,只覺得自己在慢慢變成一塊冷石頭。外面陳和張在聊天,熬夜看星星能堅持下來絕大多數時間都靠嘴——不停地說話,不停地吃東西。
不記得過了多久,醒了。——居然醒了,這是多麼小概率的事,我居然醒了。不過很快意識到我是冷醒的,靠近帳篷門縫的雙腳冷得發痛,五臟擰成一團,我覺得再這樣睡下去會死在這兒,索性坐起來出去。掀開帳篷,就看見仙後座,沒怎麼移動,北斗七星還是沒上來。我穿了鞋子,抖抖索索地走到望遠鏡那邊去,陳還在做“練習”。張手裡提著一袋餅乾,咯吱咯吱不停地咀嚼著,一邊說著話,從南說到北,內容不重要,只是不能停,好像一停就會被冷死。此時是十一點三刻,我睡了約兩小時,距離日出還有六個半小時。我的滑雪服此時好像變成了秋裝,在這種氣溫之下一點用處也沒有。雖然又累又困,但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在望遠鏡周圍小跑,等到熱起來,就去吃零食,吃得渴了,趁熱量還在,灌一大口涼水,五臟六腑全都冷得一激靈,尖聲指責主人不負責任,然後再小跑幾圈,安撫情緒不穩的五臟。
大家都是這樣,張更是拼命三郎,老鼠一般,整夜咯吱咯吱地啃餅乾,然後灌涼水,然後四處走動。



讓手腳暖和起來的小跑運動花費的時間越來越長,手暖得越來越慢,動作也愈發遲緩。陳依舊忙個不停,找星星,看星星,拍照片,在紙上打鉤。200牛反質量很過硬,幾乎沒什麽抖動,我大可以大大咧咧地趴在上面看,不用擔心鏡身一動視野里脆弱的星子們就會跑掉。不過我不是器材黨,並不能理解花費大力氣把大望遠鏡抬到野外看鏡頭里一小塊霧狀體有什麽意思——我完全可以點開哈勃網站看更大更漂亮色彩豐富層次分明的高分辨率照片。所以每每他們激動地喊,找到了,來不來看?我只淡定地說,沒關係,我回去看哈勃。
不過,陳的技術和對星空的熟悉程度確實令人欽佩。沒有自動導星,也沒有電跟的情況下,他完全靠指星筆人肉尋星,一個晚上也能找到幾十個天體。我哆哆嗦嗦在旁邊享受著冷和困,連相機都不高興開的時候,他已沉默不語地將指星筆的光通過鏡筒指向同樣沉默不語的夜空。
這個季節有獅子座流星雨,並非爆發年,今天也不是極大,但時不時還是能看見流星,以有余跡的居多,火流星居然也看到好幾次。最大的一次在東面,獅子座下方,我正背對著獅子座吃火腿腸來著,猛然發現地面有白光,人影全都照出來。我立刻回頭,恰好看見一大朵綠色火流星正完成它最後一段旅程,帶著白煙消失在天際,張在我身後,彼時後腦勺對著火流星,沒來得及回頭,我看見了他被火流星照亮的後腦勺和耳朵輪廓。我一激動,待要大喊,火腿腸嗆入氣管,噴了滿天都是。
火……火流星……我一邊劇烈咳嗽一邊喘氣。我也許註定不能發現小行星或者彗星並且用我的狗的名字命名,但我也許可以是史上第一個死於流星的人——不過不是被砸死的。
帳篷那邊的陳和小任也看見了,一邊喊著一邊跑過來。張鬱悶極了,那麼大一朵火流星,他卻只給了它一個後腦勺。
一兩點的時候實在撐不住,又回帳篷里躺了一會。鑽進睡袋,把小任的一件外套搭在腿上,暖和了許多,卻發現睡不著。腦子里好多藍星和白色流星,帳篷頂上的紗窗正好透出一顆星來,不知道是哪一顆。後來遠處農家的幾隻狗跑過來撓帳篷,我沒有理睬。——原先他們就大老遠跑過來吼我們,把小任嚇得鑽到我懷裡去了(我真是條漢子)。過了一會他們也覺得無趣就跑了。我胡思亂想著,慢慢就失去了意識。
再醒過來,依舊發現自己是冷醒的,胳膊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防潮墊,被地面凍成了冰肘子。我掀開帳篷一看,北斗七星正對著帳篷門,仙後座移到西邊去了。他們依舊在說話,咯吱咯吱吃東西,告訴我看到一顆紅色火流星,還看到了水委一。我待要失控大喊爲什麽水委一出來沒叫我,他們補充道,後來發現看錯了。我情緒穩定下來,站在旁邊啃仙貝。
陳給我們看了若干M開頭和NGC開頭的天體,雪茄星雲,鬼星團,雙星團,疏散星團,火焰星雲(他們都說那就是可是我死活沒看見),貓頭鷹(像個眼神很賤的倒掛小人)。小任睡覺去了,張跑到東邊蘆葦灘深處去了,手機的光在蘆葦灘里這裡亮一下,那裡亮一下,很快就遠去了。我繞著牛反轉圈,看陳在表格上緩緩爬行。我又拍了幾張照片,之後就一直縮著手跑步。再過片刻,陳終於堅持不住,鑽到帳篷里枕著女友小任的腿長睡不復醒。後來小任說,動也不敢動,冷死了。





金星與月亮先後出來。月亮細得像跟牙籤。好像捏住兩端,稍稍用力,就會“繃”地一聲彈開似的。
我一個人對著牛反發呆,跑步,吃餅乾,喝涼水。天上星星移動得那麼慢,太陽還有三小時才出來。我卻覺得好像這夜永遠不會過去了,我會被凍殭在這個夜晚,永遠也不得解脫。我站起身,去不遠處的蘆葦蕩里噓噓。蘆葦蕩里有很多小動物,此一處彼一處地呼朋引伴。我起先有些怕,怕什麽呢,怕那些水鳥來啄我屁股?我不怕動物的。那我怕什麽呢,這裡又沒有人。後來就不怕了。想起第一次在天荒坪里走夜路,山路逼仄坎坷,頭皮發麻,滿天星空也救不了我飆升的腎上腺素。而現在我竟然也有閒情逸致看一會蘆葦蕩淺水灘里倒映的星星。
後來我也鑽到帳篷里去,帳篷里擠了三個人,多少暖和了些,只是再沒法躺下。我坐在裏面,枕著膝蓋,居然也睡著了。再醒來時帳篷外有摩托車燈光,我擔心望遠鏡和相機,就爬起來了。冷和困把我的腦漿攪成一灘稀糊,這是最難熬的時候——已是三四點鐘,一天中最冷的時間,距離日升卻還有三個多小時。我跑不動,卻也實在不能入睡了。張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帶來一線薄得可憐的天文晨光,在西邊地平線上蟄伏。
獵戶座緩緩移過天頂,大犬相伴在側。獅子座和大熊座風頭正健,分別霸佔了東面和北面。昴星團不知什麼時候消失在西天。我和張繞著望遠鏡來回走著,吃東西,說話。這是沒有退路的疲乏和寒冷,附近沒有農家樂,帳篷就像冰窖,唯一可能性是沖到附近農家,把床上的人從被窩里拉出來,自己鑽進去。所以只有一點一點熬過去。我知道自己是可以熬過去的,因為根本不可能有別的選擇,而我也不至於脆弱到一夜就凍死,所以唯一的結果就是熬過去。來崇明的車上,我在想這晚我是不是可以整晚保持清醒,和他們一起戰鬥到天亮,但又不願深想,怕目標太大直接挫敗反而有傷自信,只安慰自己,只要比上一次好。就可以。上一次在龍王山,堅持到了十二點多,因起了雲作罷,我猜想就算後半夜不起雲,樓下溫暖的房間和熱水恐怕也會拖我撤退。
而這次我能夠完成目標,守到日出,卻並非自己意志堅定——只是無路可退罷了。想想有點諷刺,但也安慰極了,畢竟結果才是最重要的,而且我也並沒有哭爹喊娘情緒失控。
不知過了多久,天文晨光漸漸明顯,四周景物漸漸可以看出顏色,同時西天的群星也陸陸續續隱去,諱莫如深一如暗中窺視的眼睛,東邊天空地平線上也緩緩綻開了艷粉色。








寒冷也在悄無聲息地褪去,不記得什麽時候起開始不需要來回走動保持體溫了。五點半的時候,我帳篷里的鬧鐘響了。張說,去蘆葦蕩里看日出吧。於是拎了相機跟張去蘆葦蕩深處。東灘濕地公園,一塊被旅遊項目開發得並不是太糟糕的地方,一望無際的灘塗里勾勒著幾筆木質水榭和樓臺,我們沿著木質走廊往深處走,路上驚起許多水鳥。有的好幾隻並排貼著水面飛行,蹼爪在水面上劃出瀲灩的波紋,在身後蕩蕩漾漾。更遠處水鳥群聚,像蚊子一般密密麻麻。走廊上有鳥的品種介紹,一看才知是候鳥,十到十二月來此過冬。
儘管有人造的小亭和木頭檯子,但這個時間無論如何不會有人,所以這晨光中的一切——蘆葦、灘塗、水鳥——都寂靜美好得不真實。這時候太陽在東邊露臉了,我的相機機身和鏡頭迅速凝起一層水霧,我拿出紙巾一圈一圈地擦著,張一直在旁邊嘮叨,他說了一晚上的話了。我非常享受這一刻的溫暖和快樂。太陽光那麼暖,四周的景色是從小在城市里生活的我從來沒見過的,夜裡伸手不見五指,竟不知周圍這樣美。水鳥在頭頂上亞亞地叫,互相追逐,這東灘濕地好像已經平靜了幾百萬年,從來沒有變過。我愛這一刻的單純和天真,好像從來沒有受過傷,沒有寒冷和疲憊,沒有絕望和疼痛,沒有“昨夜”和“過去”,一切都像東邊那朵橙黃色太陽,新的,沒有傷痕。
心裡充滿了絕處逢生的感激。
回去的路上,路過村莊,司機說要下車吃早點。說完就停車開門一溜煙扎進路邊的早點攤。我們也跟進去,此時我們多麼需要喝點熱的東西!我們饑腸轆轆地跟老闆娘喊,有沒有熱的東西,豆花湯也行啊。
然後我們低頭看到了司機手邊的碗。辣糊湯!四張飢寒交迫的臉頓時被光芒照亮,眼睛都綠起來。此時此刻還有什麽能夠比辣糊湯這種又熱、又火辣、又濃稠的食物更能安慰我們的胃!我們簡直要熱淚盈眶了。
臉浮腫得厲害。又一次站在地鐵里,面對著地鐵窗玻璃上自己的影子。熱,又感到熱了。
回到家,放下包,躺在床上想把衣服換了,但頭一挨到床邊就睡得人事不省。醒來後是下午兩點多,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沒做,趕緊跳了起來,匆匆忙忙穿好衣服,騎車到星巴克,買了一大杯蔓越莓白巧克力摩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