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沒有水喝呀,蚯蚓們都在半夜跑出來喝水。喝了水抬頭看,呀,月光好,星子好,忍不住踱出去兩步,走到馬路中央看。看呀看呀,天就亮了。
哎呀,驀然醒轉,要快點回家,太陽要上早班了。爬呀爬呀,滿身髒灰,再爬一會,就變成中藥了。
蛐蛐牽著狗下樓來,看見灰撲撲的水泥地上曬著乾蚯蚓條,還以為中藥鋪子開到樓下呢。還有沒完全乾透的蚯蚓正與死神賽跑,可是蚯蚓是盲的呀,它們越跑,離陰涼、濕潤的草地就越遠。
蛐蛐不喜歡蚯蚓,一直沒喜歡過。這種環節動物門的動物沒有一處稱人心,顏色、外表、觸感,都令人厭憎,有的身體上還會有一個癤子。它們扭來扭去,令蛐蛐想起初中生物課上看的蛔蟲,不由一陣戰慄。
春秋季常常會有這種蚯蚓成群結隊出來集體曬成中藥材的景象。本科大學里有個大廣場,某天早晨蛐蛐經過發現那裡攤了上百只蚯蚓,有的已然乾透,有的尚在掙扎。蛐蛐折了一個樹枝,花了很長時間把那些還活著的蚯蚓搬運到樹蔭底下的泥土上去。終於在太陽烤人之前搬運完了所有的蚯蚓。
目前蛐蛐已經不太排斥用手碰蚯蚓那滑溜溜微微有點黏的身體,所以看到蚯蚓就走過去用手撿起來往草坪里一扔。然而蚯蚓是不太配合的,一碰到它就劇烈掙扎,扭成一個8表示抵死不從,身軀扭擰可怖。狗弟弟在旁邊焦躁地轉,一貫對活物好奇的它對這扭動的蟲子居然一點興趣也沒有——這泥土的兒子連狗都不理。
好容易抓住極度不配合的蚯蚓,厭惡地甩到草叢裡去,用力過猛居然甩到了一樓的防盜窗戶上,蚯蚓飛過防盜窗戶,磕碰了兩下,最終從防盜窗鐵條縫里漏了下去,這才松一口氣。它這輩子大概沒有想過某天會飛得那麼高吧。
儘管它們無知,並不知我是想救它們於水火,抗拒的態度令我心寒,但我也並不能怪它們,畢竟它們只是蚯蚓。它們並沒有舉著牌子遊行呐喊,“我們寧願被太陽烤死,也不要你這假惺惺的人類來救!”它們也並沒有在它們的互聯網上討論,“這個人類窮得要死,我見過她口袋裡就幾個角子。她還有心情來救我們小小的蚯蚓?一定是有陰謀的!”“就是!這個人類自己家的狗都管不了,爲什麽還要來救跟她八竿子打不著的蚯蚓?我看八成是要把我們捉起來當藥材!”
它們才沒有,它們根本不知道被太陽烤死和被我撿起來扔回草叢這兩者有什麽區別,它們只是環節動物門寡毛綱的一種,沒有眼睛,盲的;沒有心,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