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白天我狼奔豕突,從早晨六點開始馬不停蹄地忙到下午兩點。因說話太多喉嚨空前地腫痛。事情太多情緒很壞,壞到忘記是最後一次上課。我鞠躬感謝學生一學期的配合,笑容滿面地祝福大家考試順利,但心裡居然一點也沒有“這是最後一次給他們上課了啊!”的感覺。好像下一周還會繼續來到講臺上,翻開書嘻嘻哈哈地講生詞。
下午到福州路上一家本幫菜館吃飯——日本學生發起的farewell趴體,一眼望去滿桌盡是亞洲人,日本人印尼人馬來人新加坡人西班牙華人,再加上我一個中國人。這種格局不知道持續多久了,每次一起出去玩差不多都是這樣,其他地方的人永遠也插不進這一片黃色的世界。
吃完飯去船長酒吧小坐。我不知道原來這裡有個酒吧有露天位,對面就是令人迷醉的黃浦江夜景。十個亞洲人坐在昏暗的室內聊天,有時候回頭望一眼窗外黃澄澄的外灘。山本同學樂此不疲地說著他聽來的漢語葷段子,後來冰欺凌來了就和米格潘一起吃冰欺凌,Megumi和Yurika用山本的ipod看手相,我和Andy說著98年印尼的事,他那時候五歲,但他堅稱記得很多。阿吉年長,緩緩與我們說印尼的98年。再遠一些的地方,長阪和Tim又在和我們說阿吉公司裡的事。
這會兒惱人的山本說起畢業的事情來,轉頭叫我別哭。我莫名其妙道,哭什麽,離別是很正常的事。山本問我,那你會想念我嗎?他常常插科打諢,假不正經。然而我很正經地說,當然會想念你,爲什麽不會?我會想念我的每一個學生的。
他沒有想到我會這麼說。身子往後一退,“誒~”了一聲。
Andy把它冰咖啡里的蝴蝶叉子放在了我的咖啡杯里。
後來又慢慢踱到外灘去。在欄杆上吹風,看江對面的東方明珠和震旦的大屏幕。帶著濕熱的晚風吹得我們所有人都懶洋洋掛在欄杆上,不願動彈,只覺此刻是最好。
可是爲什麽,爲什麽一個人回到家,整個學期與他們在一起的歡愉,和當晚原來潛藏已久的哀傷就全都湧了出來。
山本叫我不要哭的時候我莫名其妙,想不出自己有什麽在他們面前哭的理由。可是這會子真的覺得眼睛很澀。一個學期,我在他們面前上躥下跳,滿臉的粉筆灰和打了雞血一樣的表情。我給他們講好玩的故事,給他們看我拍的日環食,他們帶我一起去ohanami,去坐過山車,去攀岩去唱歌,一起吃飯的時候說好玩的事常常笑到流眼淚。
我喜歡他們,他們喜歡我。我們曾一起趴在黃浦江的欄杆上吹風,說很愉快的話,說的話都被大風吹走了,最後還有誰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