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合肥,毛哥做东请我们表兄妹四人吃饭,强哥从小身体不好,称病不来。空旷的包房遂只有我和毛哥还有表弟瑞瑞。
新冠历三年,城市呈现一副不振的气象,街上没有什么人,这家号称最贵的海鲜饭店,也没有什么顾客。毛哥是家里的长孙,有子有女,刚刚升任国企在海外事业部的总经理;而我和瑞瑞,一个漂泊在南洋,一个已经成家有孩子,但我总感觉我俩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关注草地里的虫子,好玩的卡牌,对成年人的事情漠不关心。
瑞瑞工作后有一段时间在巢湖边上的电站,那里水草丰茂,有水鸟鱼虾和虫,他经常发照片給我看,调回市内后这些内容就少了,逐渐就只发好看的卡牌。他送了我一副宝可梦卡牌,说是很贵,好几万。我们小时候也这样,交换各自觉得很珍贵的东西。
他说,电站那边现在响应国家光农互补的政策,就是要求光伏电场下面不耽误农业,把湿地全部改成龙虾养殖场,一把药撒下去,鱼全都毒死了,现在水鸟也没了……我想起他以前发给我的站边湿地里的池鹭,呆头呆脑地立在水边,心里一阵刺疼。他们才不管呢,瑞瑞又讲,依旧用他小时候那种懵懂的声音,但我知道他心里和我一样痛。我小时候带他在野地里玩,认识各种树上地里水里的虫子。
毛哥并不以为意,能源行业是国家发展重点,海外开拓也是势在必行。他在国企做新能源,几大洲版图尽数纳入麾下,他说,只要中国一下场,国外那些公司根本拼不过。他知道我是做海外市场,我们前段时间一起在合作,但是最终没做成。
我和瑞瑞陷入沉默,瑞瑞不懂,我也不想说。毛哥见我们不响,又说,不过国外也没什么好的。现在我们这里超市什么都有,我在国外看到的那个火腿,回来就在超市里看到了。我苦笑说,那挺好的。瑞瑞说,那个我也吃不会。
回家以后妈妈听说我在和毛哥合作,很高兴,听说我最终没做成,赶紧说,毛哥现在很厉害,你多抱紧他大腿,转而叹气道,我这辈子是穷命,想跟着毛哥赚钱也不可能啊。意思是让我珍惜这福份。
我想对她说,妈妈,毛哥的父亲,我的舅舅,是外婆四个孩子里唯一的男子,他从小就拥有你们不能拥有的资源,毛哥是吃着性别红利长大的孩子,外婆纵然再一碗水端平,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还是影响决定了你和我大姨(强哥的母亲)小姨(瑞瑞的母亲)你们三个无法获得相同的命运。我们无法责怪这个家族里的谁,毕竟大家都尽力了,我外婆尽力抚养了你们,你们尽力抚养了我们,我们尽力成就了自己,现在各自都有各自的人生,还算可以,也就罢了,吃干的固然好,吃稀的就吃稀的吧,何必要孜孜以求?谁的命比谁的命高贵呢?
但我最终什么也没说,我已经无所谓这些了,我只是想起了瑞瑞发给我的那只池鹭的照片,湿地里的鱼都死光了,那池鹭如今去哪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