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我過得無比淒慘,只有一件過冬的衣服,都沒法換著穿。但即便是這樣我還是借去給小新送潛水管的當兒,在和綠美美吃了一頓,快到五角場的時候我的手機沒電了,借地鐵上鄰座的小哥電話打給小新,告訴他我在和綠等他。半小時后我在和綠吞下了一大塊玫瑰花瓣形狀的三文魚壽司,滿口都是彈性十足的三文魚和香甜的米飯,被芥末嗆得眼淚直流,感冒好了大半。這時候小新同學拉著據說跟著他的家族走過世界各地的旅行箱過來了,坐下來掏出錢包給我展示厚厚的一沓菲幣,然後說,我沒中國錢了!我掏空口袋湊足他往返機場大巴的錢,刷卡結了壽司的帳。起身和他一起去車站等大巴。
我有許多話想和他講,因為我今天白天的時候突然想到了遺落在我記憶角落里很久的一句話,“你說要是今年我們倆都考上博了,現在是不是就在這裡對著來復旦參觀的遊客搖頭太息,然後互相裝著一些非常低級的逼,說說薩特,尼采神馬的。以後呢有時候打個電話,約出來去圖書館自習。”
是的,我還記得,在國順路由綠葉和紅色磚牆染成的校園顏色里,小新坐在路牙旁邊,恍惚說的。我想起這句話的時候正在一個完全不相干的地方,做著完全不相干的事。
正如某天深夜驚醒,一種想法突然攫住心臟——我在浪費時間。我在一整天一整天地浪費時間。
我很想把這些想法跟小新講一講,而我也知道正準備考某校博士的小新也有話要講,對於他的無奈選擇。可惜時間不够了,小新邁著又細又長的雙腿奔過去趕機場四線,眾人側目,好像看到一隻螳螂。
可惜沒有趕上,又在冷風裡說了一會兒話。我羡慕他,不管窮成什麼樣,一連幾天只敢吃白斬雞面也好,頓頓吃麵包夾植物黃油也好,還是一條牛仔褲穿九年也好,只要一說到昨晚讀的書,或是給學生講的詩經,他就立刻神采飛揚了,能夠夾著一塊肉說上半天的朱東潤文學批評史,肉冷掉或者被我偷掉也渾然不覺。再如此刻,無論多窮,他還是坐上去菲律賓的紅眼航班,帶著我給他的潛水管,到長灘浮潛去也。
身邊有很多人,蔬菜要吃有機的,奶粉要吃進口的,每天的飲食就像儀器一樣精密,可是如此健康的軀殼,卻容納了那麼貧瘠的大腦。
I want to quit,
晚上坐在出租車上,收音機里傳出阿桑的《寂寞在唱歌》,司機師傅一聲不吭地調大了音量,帶著哭腔的、已經逝去的聲音慢慢地塞滿了整個車廂,融化了窗外的燈火。